②美国年轻人去正式的party之前,通常会提前饮酒来达到微醺状态。
酒可能是成本效益最高的时光机。平日里大家怎么也逃不出“光荣的过去——焦虑的现在——光明的未来”这个怪圈,但pre-game② 几杯酒下肚,进入party的你就可以漂在时间轴上面,进入老庄的四维世界,想游去哪里就游去哪里。每年的哈佛-耶鲁球赛通常在上午举行,许多人会早上8点爬起来pre-game,喝到9点,迷迷糊糊快快乐乐地挤上大巴车去看比赛,手舞足蹈呼朋唤友,老夫聊发少年狂。球赛傍晚结束,酒也醒了,于是洗个澡端杯咖啡去图书馆接着赶明天要交的论文。
去年万圣节的化妆舞会party,我进门和人寒暄一番后忽然很不想说话,就自己去一旁坐着,以低配版盖茨比视角观望陆续进场的人。一个朋友可能是看我独自显得有些凄凉,于是过来陪我,另外一个我不大熟的韩裔男孩也凑了过来。他那天打扮成了《咱们裸熊》里的白熊,戴着毛茸茸的雪白耳朵,安静又好奇地听着我们聊天。后来,人越来越多,音乐声越来越大,空酒瓶越来越多,涨潮一样。当所有人都在舞池里蹦跳时,我可能是由于喝得不够多于是嗨不起来并且有点想睡觉,但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快乐且大力地把我往舞池里拽,声音很粗:“Xinning! Come dance!” 是白熊小哥,已经醉了。我并不感到惊讶, 只是在快要认出来他的时候,他似乎忽然变得十分年轻、又十分苍老,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的小男孩疯跑的脚步,像我爸爸约三五好友小酌回来后疲惫的眼神。
我有个美国朋友,对自己国家年轻人的酒文化非常不屑一顾:“如果一个人需要喝酒才能感到快乐,那他本质上绝对有问题。” 我问她喝过酒吗,她说没喝过。
室友说,oh god, 我也想去frat party,下次我们一起吧。我说好。
室友说,oh no,是不是有很多喝得烂醉的人,我说是。
酒精饮料是美国大学party的必需品,虽然美国的合法饮酒年龄是21岁,全世界最高。每周末晚,各兄弟会别墅和住宿学院大套间总是人满为患。上周我们社团和某兄弟会一起办了个party,原定10点开始,我和几个朋友11点到的时候从远处看过来还以为在闹事,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大家只是在等着进去,像在超市里抢购大减价的黄瓜一样把别墅入口团团围住。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队伍尽头在哪里,搞不清楚哪些人是被邀请来的哪些人只是来混口酒喝。只撞到一个应该是兄弟会成员的褐发男孩子,不断地朝人群怒吼“去后面排***队”。我隔着几道门都能听到房间里面打雷一样的音乐、欢呼、尖叫声,还没喝酒就已经开始晃神了。
每周末的后半夜,我总能透过窗户看到一群刚刚party回来的人跌跌撞撞踏进院子,他们像自由女神举着火炬般举着红色塑料酒杯。我仿佛听到他们开始唱Alphaville的《永远年轻》。
在party不喝酒有个好处,就是在清醒状态下,Party里红绿蓝的舞池灯光和无限循环的trap beat会给你的感官开个滤镜。透过这个滤镜,你会像是看着十年后的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当他们和你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时,他们就离你越来越远,好像他们在和自己耳背的爷爷说话。你会感觉自己像吧台后面已经开始秃顶的调酒师,看着这些二十岁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小晚礼服、小西装,他们的纵情大笑和跳舞的夜晚。
喝酒和party似乎是种成人礼,庆祝大家掌握了除了“做梦”以外,另一种人类极其需要的、掌控时间——或者说,放弃掌控时间的方式。成为时间之外的人。感受的自由。
我跟室友说,我昨晚去了个frat① party。室友用非常崇拜的眼神看着我,问,好玩吗,我说,meh。
室友说,oh no,是不是酒很难喝,我说对。
①美国大学兄弟会
你真的想活到永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