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似乎抬手碰了碰我的眼睛,像是一阵微风拂过我的睫毛,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我在你身上,闻见了星星的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的气味。

那是一截机械假肢。

当一个人像我一样,先天便失去了“看”的能力,那他也会像我一样,更懂得如何“听”,如何“闻”。

L似乎抬手碰了碰我的眼睛,像是一阵微风拂过我的睫毛,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我在你身上,闻见了星星的味道。”

作者一句话:人或许生来不平等,但爱是。

而使我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他”的气味。

淡淡的奶糖香。

我没由来地联想起L走路时发出的“嗒、嗒”声,以及他平稳却异常缓慢的脚步。

了,脏器痉挛了,脑袋嗡嗡作响了,就连那死去二十多年的眼睛也好像活过来一般,自发地在我脑海中临摹起他的模样。

母亲常说,我虽然比其他正常孩子更晚一些开口说话,可却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快地学会了分辨周围的人。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自我记事起,每个人身上的气味便是不同的。刚出生那两年,母亲的气味是柔和的、清淡的木槿花香;再大一点后,母亲身上的气味便被厨房的菜油香、洗洁精和洗衣粉的香精味代替了。父亲身上总是被淡淡的香烟味笼罩,有时混杂着酒臭,有时又是沉静的檀木香。奶奶一年到头病恹恹的,偶尔见我一次,就喜欢往我手里塞糖,我对她不多的记忆,也是她身上那股沉闷的中药味里,夹杂的一丝

启程回乡的那天,L来机场送我。临走前,他问我:“还记得你和我说的,有关于气味的故事吗?”他牵起我的手,就像初遇时那样小心翼翼,我以为他要递给我什么东西,下意识想握住,却只碰到一样冰冷的事物,触感坚硬圆润,不似常人的肌肉那般有着流畅的曲线和柔软的皮肤,我抽动了一下鼻子,闻见了皮革和塑料的味道。

我初遇他时是在冰城,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北方的雪几乎掩埋了身体里所有残留的热情,以至于我连钱包被人抢走了这种事都不想去多计较,是他见义勇为,帮我抢了回来。

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

“你还好吧?”

我最终也没有勇气向L告白。

“星星们动也不动,高高地悬在天空,千万年彼此相望,怀着爱情的苦痛。”——海涅

L于我而言,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是灼热的空气,是最好而又最痛的存在,是所有的热血和冲动,是仅存的梦想,最大的奢望,是数年后最不能被追问的情绪,和所有可望不可即的总和。

在冰城停留的那小一个月里,我们又断断续续地见了几次。我称他为L,他是本地人,我便腆着脸说自己是来旅游的,央求他给我做导游,即使我什么也看不见,也倔强地将冰城里大大小小的景点逛了一遍。他是个称职的导游,总是很有耐心地同我描述那些我无法看见的景色。在他口中,冰封的松花江是停歇的海,伏尔加庄园里的雪是蛋糕胚上的糖霜,冰雪大世界里的冰雕是发光的玻璃。我们走在中央大街上,四周华灯初上,人声鼎沸,四处都是食物的香气,可当他搀着我的手,我能听见的,只有他平稳的脚步声,能嗅见的,

即使我满嘴北风的苦涩,也闻到了他身上百合般的清香。他的声音一下子自耳畔注进脑髓,花一般溶开,仿佛一瞬间让我的身心换了质地,脱去了疲惫。一瞬间我慌了神,手心在这零下十来度的寒冷里竟冒出些汗水,下意识地便想将手中的盲棍藏在身后。我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盲,既不能一睹他的模样,也限制了我无法转身就逃。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踩着平稳的脚步声向我走来,“嗒、嗒”的,小心地将钱包塞进了我的手心里,那小小的金属拉链不过被他在手里握了片刻,也染上了那股温暖的气息。我想我一定是脸红

只有他身上幽暗的百合花香。我们交谈时,我并不能看见他的眼睛,却依然能感受到他温和的目光,仿佛能看见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里面深邃得像是装着整个世界。这时我总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海子的诗:“他挑起眼睛,他看得我浑身美丽。”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对上他的目光,为我可怜的盲,为我无处诉说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