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中很多人是第一次听华乐,被优美的声音深深打动吸引。”何伟山认为,演艺体验学习计划应该继续大力推广,因为用艺术本真的魅力触动灵魂,才是文化传承最核心且强大的力量。

程琛建议,青年节艺术展演汇不妨效仿全国校际运动会,在某些项目上开设个人层面的竞争。虽然本地已有历史悠久的新加坡华乐比赛,但校际比赛可以提升学校对传统文化的投入,以学校资源支持更多学生追求艺术。

新加坡华乐团2024/25乐季开幕音乐会“融汇”,王辰威的代表作《姐妹岛》融合马来舞,展现新加坡华族文化的独特面貌。(新加坡华乐团提供)
南洋艺术学院演艺学院院长林汉崇(右三)2024年6月到访中国哈尔滨音乐学院。(受访者提供)

值得注意的是,本地私立音乐学院近两年的招生规模看涨,其中包括不少华乐专业生。新加坡莱佛士音乐学院执行董事吴明峰介绍,学校每年招生包括本科和硕士有百多至两百人,其中约10至15%为华乐专业。

王辰威认为,新加坡青年节艺术展演汇对于本地华乐发展起到根本性作用。(取自青年节官方脸书)

今年从新加坡莱佛士音乐学院硕士毕业,古筝专业的汪嘉祺透露:“近年来中国艺考(高等学校艺术类专业统一招生考试)的文化课分数线大幅上升,导致许多音乐学院附中学生无法升入音乐学院本部,本科毕业生考研也面临近似问题。而且在许多大学拟取消艺术类专业的大形势下,艺考门槛将进一步提高,造成艺术生出国留学的需求持续攀升。而新加坡作为中港澳台之外,华乐最发达的地方,自然成为华乐留学的热门地。”

青年节展演赛制演变

近年来越来越多本地中小学关闭华乐团或降级为器乐组,另一方面,新加坡成为华乐留学的热门地。受访华乐界人士梳理青年节展演赛制的演变,分析艺术和体育直接收生计划的差异,并为本地华乐教育与发展谏言。

如此时代契机,对本地华乐界意味着什么?

新加坡莱佛士音乐学院成为中国音乐生,尤其是华乐专业生的热门留学选项之一。(吴先邦摄)

何伟山说,华乐界更多往来交流,无论是短期的游学团还是长期留学在新加坡取得学位,都能让更多人看到新加坡的华乐和华族文化。

程琛认为,当下学校的荣誉鼓励机制更偏向体育,艺术教育不占优势。(受访者提供)

另一方面,新加坡华乐团在前任音乐总监叶聪的任内,积极委约创作并演奏具有南洋风格特色的华乐作品。在过去的一年内,新加坡华乐团两次赴中国巡演,以多首本地作品向这一乐种的文化母国展现别具一格的新加坡特色。可以说,在本地拥有深厚传统的华乐教育既是艺术美育和文化传承中的重要一环,也是走进新加坡华族文化的一扇门。

林汉崇没有明确回应是否也会签署类似联合办学的合作,但他强调南洋艺术学院与如中国中央音乐学院这样的顶级学府有非常久的合作关系。南洋艺术学院最近也与南京艺术学院、沈阳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签署了合作谅解备忘录,以期相互交流或举办联合音乐会等活动。他说:“南艺华乐系的成绩有目共睹,有超过10名校友在新加坡华乐团任职,也有校友在中国苏州民族乐团工作。我相信合作关系会给我们的师生带来更多机会。”

程琛说:“而在成本层面,华乐团的成本又几乎是最高的。吹拉弹打四个声部各需要指导老师,还有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购买乐器也是不小的成本。所以在报名人数越来越少又回报有限的情况下,很多学校选择降级为古筝团、二胡团,就跟合唱团一样,聘请一位指导老师就搞定,参加比赛也是拿一块奖牌。但如果从文化传承的角度看,账也不能这么功利地算。所以目前的现状是,一个学校是否坚持对华乐团的投入,主要还取决于学校管理层对于传统文化的重视程度。”

“我刚加入中学华乐团时,青年节中央评审成绩分为金、银、铜三奖。2005年我升读莱佛士初级学院后,新赛制为了给予最优秀的乐团更高的肯定而推出了荣誉金奖,这也延伸出一些不太健康的现象。” 王辰威说:“有获得金奖的团员反因错失荣誉金奖而失落痛哭,还有学校会为了争夺荣誉金奖而大量增加排练。我们华乐团每周练习长达十多个小时,只是反反复复打磨两首参演曲目,即使乐团能呈现出优秀的演出,也不等于学生们的全面音乐素养得到了提升。我认为学生不应该因为过量排练而牺牲学业,就算长时间花在音乐课程辅助活动上,也可更好地利用在学习乐理、音乐欣赏等拓宽知识的层面。” 从2013年起,新加坡青年节“中央评审”改为“艺术展演汇”,荣誉金、金、银、铜奖项简化为优异、成就和表扬证书三个等级,以鼓励取代竞争的主题。比如2024年参加青年节艺术展演汇华乐团项目的一共有30所小学,其中11所获得“优异”,其余都获得“成就”;2023年参加青年节艺术展演汇的有37个中学华乐团(完整乐团),只有九组获得“成就”,其余都获得优异。 “新的制度让有些学校感到,既然演奏得再出色也只能获得门槛低于金奖的优异奖,于是就失去了比拼的动力,开始减少课时,甚至解聘指导老师,造成水准下降。”王辰威说:“若从全面教育的理念出发,参与乐团是一种品格锻炼,与体育和制服团体达到异曲同工之妙,完好的音乐表现并不是其唯一目标。可是,如何设定竞争机制始终是个核心的难题,因为它对整个学校华乐团的生态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但华乐的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要着眼于整体生态,而不是说今天缺人明天从国外招人就能解决问题这么简单。”他说:“华乐生态的关键还是在于培育幼苗,如果有一天无论演奏还是喜欢听华乐的苗子都没有了就真的难办了。”

本地作曲家王辰威认为,新加坡青年节是本地华乐生态发展赖以维系的根脉所在。王辰威自2001年考入莱佛士书院被分入华乐团,参演过三届新加坡青年节的中央评审,成年后他也多次受委约为参演乐团创作指定曲。结合自身经历,他梳理了新加坡青年节展演评比的发展历程。

业内人士观察,学校华乐团数量减少已成趋势,此外新加坡青年节2016年开始推出小重奏和器乐组组别,客观上也看到更多学校选择降级,以免因人数不够或编制不足而无法参加展演。据教育部统计,参加展演的小学华乐团从2010年的42团减至2024年的30团。在多所中学和初级学院近年来合并的背景下,同一段时期,参加的有华乐团的中学和初级学院占比分别维持在三成和七成左右。

华乐向来是本地华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早期南来的华人移民,以籍贯地方音乐为主的华乐是挥之不去的乡愁;对于建国、立国一代,广泛成立于宗乡会馆、联络所的华乐团是重要的文娱生活;而对于更年轻的一代,华乐可能是与同学一起参加青年节评比汇演的青春记忆。

华乐教育性价比低

何伟山说:“如果越来越多华乐团降级为古筝团,虽然也是传承华族文化,但这对于华乐整体生态发展是不均衡且令人担忧的。”2024年5月,本地华乐室内乐团鼎艺团也在采访中表示对本土华乐人才培养的担忧,除了专业人才的紧缺,观众也在变少,整体行业面临缩水。

他提及2024年7月初,新加坡华乐团在教育部与国家艺术理事会合作的演艺体验学习计划(Performing Arts-Based Learning)下,一连四天举行七场SCOTIFY音乐会,让来自18所中学的4600名学生在现场感受华乐的魅力。

何伟山则认为,以鼓励为基调的青年节艺术展演汇可以更“因材施教”一些,相较于原有赛制中,金银铜奖可能多年来颁发给同一间学校,评审会可考虑设立“最佳进步奖”“最佳创意奖”等,认可师生付出的努力,才会有热情有进步。他也曾向教育部提议成立校群华乐团,整合资源,让中学生在所在中学没有华乐团的情况下,参加校群联合华乐团。

然而,近年来越来越多中小学关闭华乐团,或降级为器乐组的现象,引起华乐界人士的广泛关注。由新加坡文化、社区及青年部、艺理会、文物局和人民协会联合发布的2023年新加坡文化统计(Singapore Cultural Statistics 2023)显示,在学校参加华乐团的人数从2016年的7631人减至2022年的5809人,在整体生源减少的大背景下,占每年入学人数比例也从1.71%逐年降至1.39%。

外来人才远水近渴?

从事补习和教育咨询行业多年,并且曾担任中学华乐团笛子和二胡指导老师的程琛也是莱佛士初级学院华乐团和莱佛士女中华乐团的校友。她认同王辰威关于青年节展演比赛的观点,并从学校竞争的角度解读艺术和体育在直接收生计划中的差异。

新加坡华乐团行政总监何伟山指出,华乐经典曲目蕴含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而与日俱增的本地作品多以本地传说、历史、风土人情为素材,生动展现以多元移民文化为底色的新加坡国家文化。

吴明峰说,许多中国高校也寻求与国外合作的机会。2024年,新加坡莱佛士音乐学院与中国传媒大学、南京艺术学院等多所学府签署了音乐专业的“2+2”联合办学项目,即在中国完成大一大二课程,再来新加坡完成后两年的本科课程后,获颁新加坡莱佛士音乐学院的学位。

新加坡艺术大学下属南洋艺术学院的演艺学院院长林汉崇说:“中国和东南亚区域内艺术留学的需求激增,让南艺有条件挑选更优秀的学生,长远看来会提升我院的综合水准。”

“学校之间的竞争除了升学成绩的比拼,还有体育赛场和艺术展演,因此会通过直接收生计划招收在某项体育或乐器上有特殊禀赋的学生。如今展演比赛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视竞争,而且作为乐团中的一员,很难像体育赛事中凭个人力量力挽狂澜,因此分给音乐的名额越来越少,加之家长的功利心作祟,导致越来越少人学习华乐。”

演艺体验学习计划于2024年正式启动,将于2024年至2027年期间在全国中学广泛推广。(新加坡华乐团提供)

在今年的国庆群众大会上,黄循财总理又一次强调双语教育的重要性。而在以华语为母语的家庭比例越来越少的现实背景下,依托学校为土壤的校园华乐团就更成为重要的文化阵地。在学习华乐的过程中,学生不可避免地接触华文,使用华语,在音乐热情中学习中华文化以及新加坡的人文历史。

吴明峰透露,新加坡莱佛士音乐学院已经与中国多所高校签订联合培养机制。(吴先邦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