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霸王》以后,鼎艺团再与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推出器乐剧《花木兰》。前者是力拔山河的雄性气概,《花木兰》则巾帼不让须眉,由剧场演员陈珮文和鼎艺团扬琴手陈洁卿担纲双女主。开场字幕仿拟《木兰辞》句式,写下“愿君有所思,愿君有所忆”的寄语,希望给观众带来思考。

既是器乐剧,乐器和乐手成为剧场的有机元素。主创团队在演后座谈提到,选扬琴手演木兰,其中一个原因是扬琴形似织布机,弹拨间描绘“木兰当户织”的画面。入了军营后,琵琶、阮和鼓演兵器,陈珮文饰演的木兰学习奏乐一如练兵习武,乐声也仿拟一众士兵的嘲笑。

红布的意象是离家的行囊,是杀戮,也是弥留的故人托庇。“堆骨如山”一幕木兰站立舞台中央,反思战争与杀敌行为,饰演麾下士兵的乐手一再向她抛掷红布,象征着杀人行为被战争合理化的暴虐、轻率和痛快。

第二幕《群羊畏狼》,陈珮文刻画木兰误闯至国家边境,柔然国近在眼前的恐惧尤为到位,恐惧最易操纵人心,这幕戏为《花木兰》的核心主题定调。然而肢体尚有进步空间,刚柔都到位,才能说服观众这是以柔韧身段克强敌的花木兰。一些场景,乐声几乎盖过主演念白,能感觉到人与乐器争夺声量和空间的吃力。

器乐剧是华乐和戏剧的结合,两者共享一个舞台,却各自独立。主演陈珮文要在一众乐手乐器中突围,极具挑战性。其表情出彩,台词情绪饱满,虽然文本结合文言文和白话文,但有《木兰辞》为底稿,总体精短浅白,不啰嗦。

“我的身体孕育生命,却夺走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杀过的平民百姓比将士多。”

性别以外,是民族与国族议题。木兰还是平民女子时,接受的国家叙事已是“柔然族是狼,不是人”。她成为大将后,再和多年前战争中失散的好友托庇重逢。托庇虽成为战俘,却未被残忍杀害,她与柔然人和平共处多年,也见过鲜卑士兵奸淫掳掠的暴行。而鲜卑和柔然本是一脉相连的民族,是什么让两族成了世仇?

杨君伟执导、梁海彬编剧的《花木兰》,情节在骆思卫作曲、黄德励指挥的乐声中继续行进。木兰终究青出于蓝,一朝勇于违抗指令,奋勇杀敌,柔然首领成了她的箭下亡魂。木兰因此崛起,成为可汗的得力大将。这成为本剧的其中一个主题:女性一定要懂得男性的游戏规则,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本版《花木兰》,木兰也归家团聚,却不是荣归故里的圆满结局。她乞求可汗与柔然休战,条件是她必须永远留在军队里。回家后的木兰还原女身,仿佛终于回归自我,她不再是当初的羊,但更不愿是狼。然而,可汗很快又将她逮回军中,履行诺言。

要通晓游戏规则才能突围,必须舍弃才能获得,或许是女性处境;渴望和平、团聚,却是平民普世的想望。看过本剧,我对“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有另一层理解,战争中一将功成万骨枯,生命的延续更可贵。本剧开头和结尾,在屏幕上罗列海内外女性人物,立意或许也如此:成就有多元样态。但要维持剧作的连贯性,内容保留给剧场外的展览空间已足够,两场演出皆设演后对谈,戏台外的时间和空间是充裕的。

要通晓游戏规则才能突围,必须舍弃才能获得,或许是女性处境;渴望和平、团聚,却是平民普世的想望。看过本剧,对“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有另一层理解,战争中一将功成万骨枯,生命的延续更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