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杰另一个印象难忘的展览是中国油画还没受人关注时,与时任《联合晚报》总编辑陈正飞往沈阳,与中国油画学会合作,挑出130位老中青油画家(包括靳尚谊、刘迅、宋惠民),在1989年举行第一届“中国现代油画大展”。胡杰说,当时吴冠中油画售价一般,报馆作为主办方,极力说服眼科专科医生林少明夫人以15万元购下吴冠中的《家》,创全场最高价。报馆的中国现代油画大展办了两届,为大规模推广中国油画做出贡献。

中国名画家程十发1985年在亚历山大路的《南洋商报》礼堂现场挥毫《平安长乐》,赠予报社。(档案照片)

从中国南来定居新加坡的艺术家不少毕业自上海美专,包括:黄葆芳、刘抗、陈人浩、陈文希,与该校创办校长刘海粟是师生关系。刘抗与刘海粟有数十年师友情谊。刘海粟来新两次,第二次是在刘抗安排下,1987年在国家博物院画廊展出近百件作品,6月21日应联合早晚报之邀,在仁定巷报业中心礼堂演讲,并赠送一幅取材上海西郊公园熊猫的水墨画予该报。

曾任《早报》《晚报》副总编辑、《新明日报》总编辑的杜南发在访谈中指出,公营化之后的报馆仍如既往资助书画家办个展,他们转而送画以表示感激之情。书画家基于对报馆的尊重,逢年过节赠送作品给报馆。

他告诉李慧玲:“当年南洋大学学位不受承认,南大毕业生没有出路,而后来南大慢慢也就没有了。我是看着第一批学生毕业的人,不是罪魁是什么?今天我却穿戴起衣冠,获颁这个名誉学位,虽然是恭敬接受,但自己真是惭愧得很。”

为庆祝《联合早报》100周年庆,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首次将多年来所得的200余件书画加以梳理,选出国内外60几位艺术家约90件作品评析,出版成书《雅意:新加坡华文报藏书画撷珍》。本文追溯这些藏品的由来,不啻为报人与艺术家情谊,更是对文化尊重的见证,以及华文报在推动书画艺术所扮演的角色。

华文报业于1970年代公营化之前,任何报章产业,包括送给报章的书画,都归入掌舵《南洋商报》与《星洲日报》的两大家族私人拥有。这两大报章在1975年改组为公共公司,1983年3月15日合并为《联合早报》和《联合晚报》。1984年8月4日正式成立新加坡报业控股有限公司,集新加坡新闻与出版有限公司、海峡时报有限公司与时报出版有限公司于一屋檐下。

《雅意》新加坡作品精选展出

新加坡华文报百年发展之所以会出现书画收藏,与华文报文人办报的传统紧密相关,有别于西方媒体。前资深报人杜南发在《报人的身影——郑文辉〈笑傲报林〉》指出,中国现代报业的主编或作者,从早期科举文人、洋场才子,到新文学人物、留学生等专业新闻从业员,他们的学识背景与价值取向,配合报纸性质,往往主导报纸的风格与表现。新加坡华文报的发轫与发展也循此模式,从一开始,报人都具有文化人身份。

胡杰指出,当时艺坛前辈以黄葆芳、刘抗、潘受、陈文希和吴在炎,与报馆的关系最为密切。刘抗创办新加坡艺术协会,连任会长,也是中华美术研究会会长,曾任国庆美术展与文化部美术咨询委员会主席。黄葆芳连任中华美术研究会会长,曾率领新加坡访华美术考察团访中国。凡华文报举办画展或演讲,挥春雅集,邀请出席讲座,艺术家都鼎力支持。胡杰负责邀请,往往一通电话就能谈妥,接送艺术家们往返报馆,合作愉快。

陈宗瑞作于1961年的彩墨画《满载而归》。(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藏画)
陈文希彩墨画《三阳开泰》全版刊在1991年2月13日《联合晚报》新年特辑封面。(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藏画)

1953年由民间创办的南洋大学,由福建会馆捐地建校。当时,名为潘国渠的潘受,曾经担任过南大的执行委员。1955年南大开学后,在学校没有掌校者的艰难时期,出任大学秘书长。

胡杰对华文报筹办的两个展览印象深刻,一个是名画家范曾1990年来新举行个展,报馆安排他下榻一家五星级酒店双人套间。胡杰透露:在酒店房间内的中国公安不知道范曾从隔着一道门的另个房间溜走,飞去香港,与当时女友(后来成为太太)楠莉奔走巴黎,轰动艺坛。

刘海粟1987年作水墨画《熊猫》。(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藏画)

海派书画艺术传到我国

南洋大学在1980年与新加坡大学合并,1992年,原校址成为新设的南洋理工学院校址。1991年南洋理工学院升格为大学,简称“理大”,到1995年才改称“南大”。南洋理工大学的历史是否与南洋大学的历史衔接,没有定案。而潘受当时在接受名誉博士学位时,也提出为南洋大学复名的要求,成为华社当时关注和讨论的课题。

时任中国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李达在2006年接受本地报章访问时曾说,新加坡是中国以外,存留徐悲鸿作品最多的地方。中国一流的画家例如李可染、李苦禅、刘海粟、朱屺瞻、吴冠中等都留下很多作品在新加坡。中年画家如赵准旺、石虎、宋雨桂,甚至1970年代出生的年轻油画家,也到新加坡办画展。

潘受1998年8月22日因荣获南洋理工大学名誉文学博士学位有感而写的行书七言绝句将展出。(叶振忠摄)

华文报收藏的合作画《柳荫浴牛》于乙丑年(1985)开春雅集,由潘受题字,范昌乾、欧阳兴义、陈建坡、黄葆芳和赖瑞龙共同完成。陈文希的水墨画《三阳(谐音“羊”)开泰》全版刊在1991年2月13日《联合晚报》新年特辑封面,相信是陈文希仅有的一幅三羊画。

报社历来都设礼堂,1985年竣工,可容纳五六百人,位于仁定巷82号的报业中心礼堂,成为举行展览、发表演讲和现场挥毫的重要场所。中国著名画家程十发1985年来新讲学,在亚历山大路的《南洋商报》礼堂演讲挥毫《平安长乐》赠送馆方。中国画驴名家黄胄1986年应南洋·星洲联合早晚报和国家博物院画廊之邀,举办“黄胄个人画展”,2月20日在报业中心礼堂演讲挥毫的《三驴图》和《八驴图》分别送给博物院和报馆。中国画家宋雨桂在赠送报馆的作品题款中表达对报章“恩主”为其画展宣传、邀请演讲的知遇之恩。

《雅意》收录评析的新加坡书画有43幅,海外(以中国为主)作品46幅,以水墨画居多,也包括书法、水彩画、油画和一件陶塑,创作媒介颇为多元。因为媒体的性质,不限于书画家,也有知名学者周策纵、冯其庸等作品。

刘抗为《新明日报》创刊21周年(1988年)特辑作彩墨画《文化尖兵》。(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藏画)

中国各地不同流派的书画艺术流传我国,尤其海派一脉对新加坡书画篆刻艺术影响深远,徒孙众多,包括:海派大师吳昌硕传人王个簃弟子黄葆芳、范昌乾等。王个簃在黄葆芳牵线下,在1985年应南洋·星洲联合早晚报邀请,以89高龄在国家博物院画廊首次举行个展,10月9日在仁定巷报业中心礼堂现场画了横报中堂《山茶花》与写了石鼓文书法《龙马精神》赠送报业中心。黄葆芳在本地举行第一次个展时,上海的王个簃撰文《永葆艺术芬芳》庆贺。

为庆祝《联合早报》100周年庆(由创刊于1923年的《南洋商报》和1929年发刊的《星洲日报》在1983年合并),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首次将多年来所得的200余件书画加以梳理,选出新加坡与海外60几位艺术家约90件作品评析,出版成书《雅意:新加坡华文报藏书画撷珍》。

当年,采访他获颁名誉博士学位新闻的记者是李慧玲(现为华文媒体集团社长),87岁的潘受受访时几度哽咽,写下一首七绝,赠予记者:

报馆筹办艺术展,与当时馆方高层雅好艺术的素养品味与大力推动息息相关,他们也与艺术家密切往来,包括:收藏新中书画的《南洋商报》《早报》总编辑莫理光;平时爱写书法赠字的《晚报》前总编辑陈正,为宋雨桂等画家画展牵线;杜南发为旅居洛杉矶的著名电影导演胡金铨搭桥,1984年在报业中心礼堂举行胡金铨在海外第一个书画个展,也将台湾媒体名人高信疆的“世界华人造型象棋大展”带到新加坡展出,华文报收藏台湾陶塑家张炳钧的仿唐三彩立体象棋。

谁共伤心泪一弹 罪魁竟办沐猴冠 平生文债浑闲事 百感今朝下笔难

李慧玲这次借出参展时说:“我不懂书画,无意间得到的这幅字,更多是跟新闻有关。我当时跑新闻也没有几年,潘受先生悲伤地写了这幅字赠我,我的直觉是:自己要把它当作文物保存,因为这幅字跟南洋大学的历史有关。新闻工作者要有意识,自己在见证历史。”

藏品主要来自书画家的馈赠,不少作品题款佐证了雅赠的对象为报纸单位,由当年华文报管理层与公关经理经手,经常刊载于报章。无论赠者之情,还是报社收藏之意,皆涵雅意,加之书中采撷乃收藏的精华,因此书名为《雅意:新加坡华文报藏书画撷珍》。

宋雨桂1999年在仁定巷报业中心礼堂演讲,现场挥毫彩墨画《富贵也插布衣家》赠予报社。(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藏画)
过百岁书画家林子平为《雅意》封面题字。(焦点出版)

曾在联合早晚报任职30年,文教部前高级经理胡杰在访谈中说,1980及1990年代中期以前的华文报抱持推广中华文化的使命,主办诸多活动,比如通过“春到河畔迎新年”将中国传统文化引荐到新加坡;通过国际华文文艺营,把握海峡两岸尚未开通的历史契机,将中港台等知名作家汇集于狮城;自19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后,也为不少中国著名艺术家筹办个展,包括:唐云、董寿平、王个簃、黄胄、范曾、宋雨桂。

程十发彩墨画《平安长乐》。(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藏画)

华文报的书画收藏处于被动状态,主要来自艺术家馈赠,什么都收,作品水平自然参差不齐。然而这些藏品不啻为报人与艺术家情谊,更是对文化尊重的见证。它可说是媒体业的“副产品”,并非商业行为,从未出售。杜南发说,2000年以后,随着社会关系趋向商业化,报馆与艺术家关系愈发疏离淡化,雅赠书画行为多不复见。

延伸阅读

凡华文报章庆祝创刊周年纪念,会邀艺文圈人士书写贺词寄语志庆。华文报藏画一些出自《新明日报》创刊21周年(1988年)特辑,在时任总编辑吴元华邀约下,几十位书画家(包括黄葆芳、潘受、刘抗、陈瑞献、陈声桂、陈有炳、何家良)、作家和学者友情志庆。《新明》创刊50周年时,佛光山开山宗长星云大师应时任副总编辑朱志伟之邀,挥毫《人民心声》,挂于该报入口处。

贺报章周年庆

《雅意》精装书售价$78(未含消费税),6月中旬起在纪伊国屋书店、大众(百胜楼)、友联、友谊出售。读者也可在“狮城美术•百年光华”画展现场购买。即日起至6月15日,上集品店Zshop(https://bit.ly/3OyI0g1)订购,可以$62.40(未含消费税)推介价购得。配合 《雅意》 出版 ,也推出限量版精美毛毡提袋,设计取自画册精美画作,原价$18,推介价$15(未含消费税)。画册加提袋配套推介价为$80(未含消费税)。数量有限,售完为止。

“狮城美术•百年光华”画展这次将展出的作品之一,包括已故书法家潘受在1998年获南洋理工大学颁授名誉博士学位时,有感而作的一首七绝。

画展将从6月2日至7月16日上午10时至傍晚6时,于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七楼展出。华文媒体集团收藏展出的画作共20幅,包括挂于联合早报的潘受行书《联合早报》《联合晚报》,以及陈文希、陈宗瑞、范昌乾、刘抗、蔡名智等的作品。

为知名艺术家办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