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意会兄先是在脸书上混识的。

绘画的灵感源于自然,但最后的作品须要高出自然。怎样才能高出自然呢?意会兄是诗人,他有发现生活中诗情的眼睛,而后有融诗入画的妙笔;意会兄也是思考者,他擅长在绘画中植入历史和哲思,这样,他的画作即便抽象,也能让人触摸到人性的辉光,聆听到历史的跫音,体味到哲学的玄思。譬如他的画作《绿水太阳地》,描绘了日出或日落之时的自然景观:太阳在水面之上,碧波万顷,红的霞光和绿的水面交融映照,你甚至还能看到璨阳之下,碧水之外的万壑群山。是的,这是自然之境,但它不缺诗意;它让你联想到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抑或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它是壮美的,是宏大的历史叙事,是面对广袤大自然时你能感觉到的人类之渺小,是置身亘古时间长河里你会痛味到的当下之短暂。然而,它也是宁馨的,是游子心里的一缕柔情,是意会兄那时那地之“印象”:时光流逝,一抹淡淡的清香……

我从自然中汲取绘画的颜料。我在尘世里浸染生命的色彩。

最后,一句声明:生于1954年,意会长我14岁,未经他的同意,我以兄敬之。

捧杯咖啡,我在书房一口气读完了这本散文集。作为老牌“捣蛋鬼”,意会兄应该名副其实。他的诸般“劣迹”,在书中不难找到,譬如偷吃“巧克力”,烈日下的“二十分钟”,成功的“作弊”等等,意会兄多年后以“坦白从宽”的心态重再笔录并公之于众,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魅力,竟能让读者被其魅惑,不以其为“劣”,反倒对他这位顽性不改的老安哥多了一分欢喜!这么说来,意会兄的文字,也是彻头彻尾的“捣蛋鬼”。

外加两枚红印,一枚是阴文的“黄”,一枚是阳文的“捣蛋鬼”。

南治国兄

关于自己的绘画,意会兄如是演绎。

两罐啤酒下肚,意会兄话头更多了,惜乎时间飞逝,晚上各自有应酬,我们只好刹车,留待下回分解。临别,我给了意会兄我的《遇见》书法图册,他则回赠他新出的《无时》画册,还有一本《不可会意》,是他在早报的专栏文章的结集。

意会  2023

艺术家中,像意会兄这般能修饰的,真不多见。他不仅把自己修饰得清清爽爽,青春常驻,让旧雨新知一看便知:此乃艺术大腕也!他也能化老朽为神奇,让古楼角落头的这间年久失修的独幢平房找回青春。经他整饬,工作室颜值超群,气质也颇为高端,不仅有会客厅、画室、茶水间、储藏间,还有前庭后院,当得上闹市里的小桃源。

……我打开天空,让山水相逢,让树鸟展翅,让千风飞起,让千影随行。

我在山外

黄意会《绿水太阳地》(混合材料,1989)。(作者提供)

我来之前发短信给意会兄说要到他的工作室蹭茶喝的,没想到他的习惯是以酒待友。他搬出一个小靠椅让我坐定,然后去冰箱取了听装啤酒,人手一罐,酒气充沛,两人聊兴也高,从新加坡到广州,从园艺到画艺,从邓丽君到三毛,总之,意会兄是一个不缺故事的画家。

我穿入花间,踏碎树影,我披着草色,走入红尘。

我喜欢意会兄笔下的童年乐园(尽管他曾在烈日下被罚站二十分钟),我喜欢生活的轮子下他豁达的心境,喜欢他在异国他乡的同理之心,更喜欢他记叙三毛时欲说还休的暧昧。突然想,也许找一个温柔的夜,约上意会兄,喝茶斗酒皆可,听他讲讲他心里的三毛,并趁机表明心迹,说自己作为三毛的穷叟级粉丝,“希望能拥有一本三毛亲笔签名的作品”,不知是否能从意会兄不多的库存里骗得一本,供养在自己的书斋里。

意会兄的散文集是《不可会意》,扉页上,他给我的题字是:

观者极易被他虏劫,进入他的艺术世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但作为观者,我们也要有独立的审美立场,在山之外,看山,以旁观者的视角,才能更深刻全面地品鉴意会兄画作的寓意之深,意境之妙。

的确如此:意会兄的画,自然,诗意,不乏哲思。

我在山外

但意会兄并没有止于“捣蛋鬼”。我的感觉,以其修行,他已近乎“止于至善”。他的至善,体现在他对文字的锤炼,对艺术的勤修,还有他对师友的至诚。他看似大大咧咧的皮囊里不乏柳屯田的风流蕴藉,甚至有林黛玉的多愁善感。他不会忘记折叠在美浓油纸伞里的旧时光,他会珍藏台北咖啡室里“一张没有诗的纸巾”,不肯忘怀和友人一起的那杯天国似的咖啡香,更不肯略过许许多多漂泊日子里一帧曾经的背影,一窗温婉的灯火,或一曲梵高的星天。

意会兄的工作室在古楼,那地方是新加坡艺术大拿笔捉灵感、潜心创作的地方。陈建坡先生在世的时候,我拜访他,就在他古楼工作室。虽曾去过,这地方依然对我施散神秘烟幕,不只听过关于它的鬼故事,也听过在古楼创作的一些古怪艺术家的古怪行为。以前是驾车去古楼,手机导航不用记路;前几年去上海,把好好的近乎全新的车半价卖给了旧车行,自觉亏痛,去年回来新加坡,拥车证狂飙突进,我更觉不甘,于是阿Q一下:哼,就不买车,赚了!不买车,就地铁转巴士去古楼吧。意会兄大约知道我对古楼陌生,就一直和我热线沟通,等我到了古楼,他已在门口迎候。带着我七弯八拐,来到古楼的一个角落头:他的工作室真好,不在多层的“组屋”里,乃一独幢,是古楼里的“有地房产”,只可惜,他说,非永久地契。

刘奇俊先生觉得有点寂寞,我怂恿他做一个讲座。他就找了张夏帏先生,一起聊日本现代艺术家东山魁夷,还扯上我,美我名曰“特邀嘉宾”。讲座当天,高朋满座,其中就有意会兄,他穿得刻意的随性,我则随性的刻意,总之,那是我和意会兄比较正式的第一次遇见。讲座结束后,我和意会兄各自拿了一杯红酒,被主持讲座的美女呼来唤去,以不同背景和不同群组拍了不同的照片。因为还有下一场活动,我没和意会兄聊太多,交换了电话,约定几天后去他工作室,续聊。

我脸书的说明文字就短短一句:意会兄脸书/Facebook金句,闲体演绎。

山看我

逝者如斯,生命如斯,艺术亦如斯。

看意会兄的画,正如他的油画《山山》的自题小诗:

不可或缺!

他的画,还有他最常分享的一图一句,像是我(或是他?)给了脸书广告费似的,总能适时在我脸书页面上出现。忽一日,他在地铁站拍了咖啡店里的阳光,还晒上一句“阳光正好,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看到这图这句时,我正要磨墨写字,也正有阳光洒进书房,我竟和他意通神会,用他的金句完成了一幅书法作品,一气呵成,也是酣畅淋漓,自己看了满意,就搁笔,钤印,拍照,随即在脸书上晒了自己的作品,附上意会兄的图片和金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