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瓦塌牵牛花四处
他无力的手指落在陌生的西山前
打湿五脚基北望的香炉
而我从未告别,不是回归也不是再见
候鸟何处来也会向来处去
四
任青藤攀伸病毒肆虐
曾经不言悔的慷慨畏缩成难言的苟且
没有人听见
梦想含恨魂兮归土
有一幅画,八十年长,几千里宽,笔触深厚,色调沉稳。任浪来潮去,风起云涌,它只说一个故事。几代人的事,乱世漂流,离开与归来,皆是未知。因为坚持不放弃,寻回祖屋,完成先辈盼想。两岛一线重新连结,是为金门续根画卷。
多少日夜累积这场渐被遗忘的麻木
路过高粱田看见水尾塔
要如何弥补所有空白
九十年代忘了历史失根
豪情投入南国河水再无声息
多少雨下在思乡窗口
堂前族谱昭穆闪过一抹金光
太湖的白鹭鸶眼里有祖母心中的潮湿
深锁木门面向大海日夜啼哭
君若记得登船那天天色
它已画在朝代更替时代飘摇的心海
被时代滚轮逼到狭窄阴暗的大通铺
不是几页文字就能搪塞
呜咽一阵悄然而息
必会深信找到认同就像抓住一块求生浮板
君若懂得离乡的悲怆
忘了生锈锁头和坚持的木门
日子是解开的包袱无处下手
日落西山前揣着不安下船登岸
只剩一灯如豆映照神主阴森昭穆
让木麻黄的针叶拂过,风狮爷的影子罩着
他和祖父看过同样的蓝天大海
岸外浪止弦歌不再
乍然一阵乡音游荡到后街暗角
一个月后他终于告别阳光魂回故乡
在东南海岛某一静静村落
二
看着诺言生锈希望荒废
老人掩面流涕心中激起滔浪
一
人在南洋大概也忘了心系何处
唯独不解自己存在源于何处
摊开的地契有祖父与父亲音容
再无木门再无大锁
躺在八十几年的无言寂寞
君若问我投奔大海的故事何时到头
天!
没人告诉我
两千年南海波浪掀起又落下
挣扎的毅然和一生赌注通杀不赔
三
忘了苦苦御风的狮和刺眼风沙
而村落依然静静
所有的叮嘱不复再记
他们都没看过炮战也没走过坑道
赤脚跑过的河岸始终不留痕迹
香烛烟中把断根续上
最后去看那间屋
肩负隔世茫然和祖辈七十八年的不甘
忘了燕尾马背闽南红砖
从直落亚逸到丝丝街骑楼走道
七十年代的动八十年代的静
深刻晚清精致与民国新意
踌躇满志冶炼成无言失落
它吞噬了时间也攀倒了世界
只有我心中想大喊一声
我看见他掩脸坐在阴暗里
幸与不幸
围来的笑脸既生疏又熟悉
有一处檐角
所有情节皆是日子的水深火热
日子从此爬满青苔
君若记得上岸的土地
七十年前坚定的双脚已无法自立
浪涌来会卷回去
直到病魔来袭
放眼天地是一片好奇和未知
哀哭之后是一连串的埋葬
有一间屋
只有一纸家书照亮失眠枕头
爬满独角蟹和好动的弹涂鱼
七
迎面海风吹着父亲熟悉的咸苦
五十年代的穷六十年代的困
老人是家族仅存的拓荒客
谁看见墙头牵牛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牵牛花也没听见
然后生命继续日升日落
埋葬之后是一连串的静止
有一堆废瓦红砖
(岸外浪声又起,莫非又是另一次呼唤?)
一起为远去的木门加上大锁
浪无言船亦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