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不都如此？
今年1月21日，她在美国逝世。
她戮力描写生活变迁之中人们的投机与屈就，当然还有女性命运这一重大主题。
“二十世纪已然翻过，女人的生存花样不断翻新，遗憾的是本质依旧。所谓流行的时尚，不过是周而复始地抖搂箱子底。二十世纪初的女人与现时的女人相比，这一天地未必更窄，那一天地未必更宽。”
“吴为在床上的表现也越来越显得居心叵测，虽然尽职尽责得无可挑剔，却难以让胡秉宸尽性尽欢。她阴冷地眯着眼睛，像一部X光机，无师自通地观察着、透视着、剖析着忙于行动的胡秉宸，反反复复回放着与胡秉宸那部关系长达二十多年的影带，并得出那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只有在这个时候，胡秉宸才是属于她的，专心的（而不是忠诚的）、痴迷的、没有间隙的、可知的……”
所以年过古稀的胡秉宸还是跟吴为离婚。胡秉宸是永不满足的男人，“是一个不能忍受重复的人，他的一生都在尝试花样翻新、图谋改变，小到家里一个摆设，大至革命生涯。”
性爱逃不开政治历史
自作多情。
结果垂垂老矣的胡秉宸离婚后却又来缠人。
《沉重的翅膀》虽然写于文革结束后，但中国政治氛围仍紧绷，作为“中国第一部政治小说”，一些内容被当时的一些领导批评为很有政治问题。一部希望国家变好的小说往往触碰到当权者的敏感神经，以致于小说家最后做了大修订，1984年推出新版，作品最后才得到茅盾文学奖的肯定。作家蔡葵在《沉重的翅膀》第二版的重印本后记中记录了当年的氛围，遗憾张洁的修订最终磨掉了一些锋芒。
“这样恐怖的做爱气氛，除非在三级恐怖片里，恐怕举世难寻。而吴为就像那片中的女鬼。”
读《无字》的感觉是畅快的。遗憾的是，作为一名迟到的读者，竟要等到作家逝世才开始接触她的作品。
小说里的性爱总逃不开历史离不开政治，胡秉宸一边要求吴为帮他整理他口述的历史观，一边要求做爱，他们的战场从对历史问题的争论，转移到床上，这时谁占据主导地位？张洁有一连串精彩的描写，这里仅节录两段：
这是长篇小说《无字》第二部，写到叶莲子与顾秋水相遇的前提：1930年代的中国，青年人从翻译小说中学会了半吊子骑士精神，在混乱的启蒙与救亡氛围中，两个本来不可能相遇的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小说的危害远远没有被人们所认识。如果观察一下周围的人，就会发现那些不爱看小说的人，日子大部分过得平平稳稳，到头来也会寿终正寝。”
用现在的话说，胡秉宸就是渣男。
一段话读来揪心，几十年天翻地覆，女人的天地未必就更宽阔，难怪吴为从小说第一页起，就注定要发疯。
《无字》出版于2002年，一如1981年写作的《沉重的翅膀》，《无字》也为张洁引来了热烈的讨论，同时也为她赢得第二座茅盾文学奖。
吴为的爱情理想有可能实现吗？
不过必须说明的是，故事并不浪漫，顾秋水很快就抛妻弃子遁入乱世之中。
吴为的痛苦是一脉相承的。张洁写道，吴为的母亲叶莲子可以将就地嫁给东北军人顾秋水，“在吴为看来，叶莲子竟然能为这个相当功利的婚姻自造一份情爱，并为这个自造的情爱痴迷一生是太不值得了……其实吴为对胡秉宸的爱，不也是一份自造？在一定程度上，连胡秉宸都是她自己造出来的。”
《无字》从女作家吴为同某部副部长胡秉宸的破裂婚姻开展，上溯吴为与母亲叶莲子，乃至祖母三代女性的情感故事。吴为、叶莲子、顾秋水、胡秉宸、白帆等人物，在民国军阀割据、抗日、革命乃至改革开放的中国历史进程中悲欢离合。洞察人心的张洁以辛辣笔调戳破了浪漫爱情的幻象，情爱仿佛源自时代激情的误会。
来自作家个人经验？
张洁（1937-2022），辽宁抚顺人，中共党员，中国当代作家，美国文学艺术院荣誉院士，国际笔会中国分会会员，中国作协第四届理事，代表作有短篇小说《条件尚未成熟》、中篇小说《祖母绿》、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无字》，部分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并获意大利骑士勋章及德国、奥地利、荷兰等多国文学奖。
胡秉宸永远需要性爱，老来还买了勃动器助攻。
经常会为张洁笔下的呛辣逗得会心。
《无字》的讨论则更多来自于作家的个人经验，有人猜测人物原型与张洁个人感情经历有关，当然这见仁见智，你完全可以选择把小说当成私小说来阅读，也可以从零开始欣赏。
张洁的文字充满机敏，对男人的历史（HIStory）作出尖锐批判，也写尽男女面对爱时复杂的懦弱与坚定，但我更喜欢的是张洁小说叙事的音乐性。她是自信的指挥家，将时空融为一炉，压缩了几代人的命途坎坷，来回交错就像赋格一样，甚至肆意调度历史，把真实与虚构纷纷用作小说人物关系的注脚。
老头子胡秉宸跟革命时代的发妻离婚，面对小他20岁的吴为，只能靠性来满足权力欲望。张洁笔下胡秉宸与吴为，与白帆，与其他那些女人的肉搏战，那些同床异梦，到底爱在哪里？
当这种宿命论被放置在中国社会的变化之中，身体就是政治，情爱就成了隐喻。如今读来，还是很有滋味的。
中国当代作家张洁，1月21日在美国逝世。代表作之一《无字》曾为她赢得第二座茅盾文学奖，也引来热烈的讨论。读《无字》的感觉是畅快的，你可以选择把小说当成私小说来阅读，也可以从零开始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