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蚀》可到集品店ZShop网站bit.ly/banshihan或城市书房购买
或因惯性,韩丽珠的散文仍夹带着小说的余味。这一特色在《半蚀》第一辑“城影”中尤为明显。“H城”(香港)光怪陆离的过往通过祖母之口娓娓道来,但这些“曾经”都是香港近期的现状描述,而聆听祖母记述执法者施暴、瘟疫大肆虐的“我”对“往事”的反思,似乎在暗示着一段遗忘的经历被唤醒。
以小说技巧书写散文
但你不必熟悉香港脉搏也能在《半蚀》中找到共鸣。“穴居时期”一辑占全书四分之一的内容,所触及的是不少都市人经历或正在经历的防疫阶段:口罩的稀缺、政策的突变、居家的彷徨、日常的失序等等,这些都是世界各地许多人的共同体验。
美国作家桑塔格在《关于他人的痛苦》一书中说:“记忆被赋予太多价值,思考则未受足够重视。”——《半蚀》要刨析的显然不是天文现象,也不是单纯对不幸与创伤的记录与共情,而是深思一座介于死亡与重生的城市,以及无数个在绝望边缘徘徊的心灵,如何一同迎接未来的微光。
正如韩丽珠在书中最后一辑“中阴生活”中写道:“但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到,和城市里无数陌生人如此紧密地联系着。城市在分崩离析的时候,长出了粗壮的枝桠,这是一株特异的植物。”
痛苦可以是,寻找不到合适的居所,也可以是失去曾经拥有的安全与自由;痛苦可源于一段人际交往中的伤疤,亦可源于忽明忽暗、支离破碎的“家”。这些痛苦一部分是港人独有,但大多也是充盈的现代都市生活所夹带,这令我想起九叶派代表诗人穆旦的诗句:“你给我们丰富,和丰富的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散文是什么。”——韩丽珠今年6月在《半蚀》的线上导读会上坦言,她从十几岁就开始写小说,惯于用小说的方式思考,“所以对我来讲,散文就是小说的一个分支。”
单从“时间/事件”的杼轴来看,《黑日》记述香港2019年反修例运动的脉络分明,但《半蚀》仅用部分内容续写2020年冠病来袭、《香港国安法》落地后的城市。对时事本身的着墨在新书中浓缩,退为略显模糊的背景,空出的缺口被更缜密的内省与感悟填充。
韩丽珠对这些经历进行深度反思,并将其拔高至更为宽广的认知,如其中一篇写道:“当疫症取代了天空,人们根据疫症当天呈现的阴晴,决定行动和对未来的想象。疫症也是一面诚实之镜,照出人们和城市一直不忍细看的脆弱部分,要不,任由它扩张,要不,修补它。“(《疫症的天空》)
深度反思拔高认知层面
韩丽珠不止于描写滋生各类痛苦的幽暗瘟床,而是挖掘盘踞深处的无奈与煎熬背后,那道希望的光芒。希望与痛苦是共生的,正如书中所言:“如果世上没有阴影,也就没有光。”(《不要善良》)。阅读全书,就像乘坐在隧道中缓慢行驶的列车,四周潮湿昏暗,但尽头的光源依稀可见。
续《回家》《黑日》后,韩丽珠今年5月给读者带来最新散文集《半蚀》。从封面质感到内容形式,由台湾卫城出版推出的新书承续了《黑日》的部分元素,但也有所割舍与创新,掀开了韩丽珠散文书写的新风貌。
无论小说还是散文,韩丽珠一直在书写香港,或从香港的本位发声。想精读《半蚀》,须同时阅读这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市。我这两年因工作的缘故,接触不少香港政治与社会新闻,《半蚀》给印象中冰冷的政策、数据注入了灼热的个人与集体情绪,使我这个只涉足香港一次的旁观者仿佛身历其境,与港人共同见证时代的巨变。
都市人的痛苦是多层次、多维度的,对痛苦的表述亦然。或许这能解释,为何以小说闻名的香港作家韩丽珠近年写起了散文,用另一种文体深耕她关注的都市题材。
《半蚀》中多篇文章寥寥几百字,却能在保留“现场感”的同时有所抽离,增添对个人和集体生存状态与精神世界的勘探。在精简的篇幅中缝接叙事、评论及丰富的联想与饱满的情感,读来浑然一体,这得益于娴熟的小说思维与笔触。
将近期的社会现状投影成未来的呼唤,寓言式的写法或会让不谙香港局势与疫情的读者误入阅读虚构小说的状态(也未尝不可)。虽然书中其他篇章读来更像“脚踏实地”的散文,但韩丽珠的忠实读者不难发现,疾病的隐喻、迂回的表述、纵深细腻的想象……这些贯穿“韩丽珠式”小说的特点,均在《半蚀》中闪烁。
四百余页的《半蚀》并非对外部环境的高亢控诉,而是向内的叩问,对自己及他人肉体与精神上复杂的痛苦,给予人文主义的关怀与疗愈。整体而言,全书的根茎是关于痛苦的揭露、直视、共处与和解。
疾病的隐喻、迂回的表述、纵深细腻的想象,贯穿“韩丽珠式”小说的特点,均在她最新散文集《半蚀》中闪烁,无论小说或是散文,韩丽珠书写着香港,或从香港的本位发声。全书主题是关于痛苦的揭露、直视、共处与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