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对不起是他的，我爱你是我的。

她站在看得见家里的地方，数着来往的车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她。她告诉自己，数到100就回去，不管谁原谅谁，就回去。但是夜里的车辆来往也不少，她的眼睛抓着一颗颗车灯，眨眼就20了。她却丝毫没有倦意，于是决定数到1000。站在天桥上，她居高临下望着这些夜行车心想，这些人有多少人和她一样孤独？他们开得那么快，咻地——是不是家里有人留了一盏灯？她任凭臆想充斥自己的思绪，每过100就会举起一只手指，让数字归零，重新振振有词地念着：1，2，3，4……

“对不起”……

“我爱你”……

他抬起头觑了我一眼，许是在掂量我的思绪，接着眼神有些游离地说：“我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12比11快”“35678凑在一起了”，差点错过60，“65是保时捷”“70，71”……车里的人知不知道，正慰藉一颗空虚的心？车前灯很是炫目，她流过眼泪的眼睛特别疲惫。510，也没有什么不回家的理由了，她似有流连地念着“99，100，101……”然后转身离开，她放下拇指和尾指，有点遗憾有些事不能完整。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客工还坐在路边，隔着屏幕讲电话。她想，他会不会代替她讲到1001？

他请我签名，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对我报以微笑。走的时候嘴里振振有词地叨念着什么，“叮”地——就走进方正的电梯里，消失在我眼前。他的声音不断回荡在长廊里，“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我想说，应该是我要请他忘了今天的事，话刚到嘴边，就吞回去，我的心肺都在自顾自地咕哝！要解释什么呢？只好挤出一生硬的、做错事的微笑，希望他明白。

他戴着鸭嘴帽，头压得低低的，几个字穿过他的口罩偷溜出来，跑进我的耳朵。我依然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想着我和另一个他之间的事，想着自己穿着睡衣短裤头发凌乱的样子，想着早上难吃的可丽饼早餐，整个走廊充满思绪撞击的声音。我终于开口：“没关系，谢谢你。”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写着“生日快乐”的蛋糕递给我，绿色的衣领上汗迹斑斑，也不知道这是他今天跑过的第几单外送。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送连着有了留言的服务，除了送食物外还要代送一份如亲临门前的爱意，生日快乐、保持健康，乃至我爱你都能代劳。

她无法原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戴上口罩走到家里附近的天桥上，大口呼吸着，吐出无法排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