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段似乎有点矫情。其实“痴”也好,不“痴” 也好,且让读者自行判断吧。作者自己不便明言,却要借助舟子溢美的话,未免失之酸腐。假若能去舟子之语而保留文章前半篇留白之美,文将毫无瑕疵。

都说明末著名散文家张岱《陶庵梦忆》中的《湖心亭看雪》是了不起的妙文。这篇短短不过百余字的小品,写景抒情皆堪品味。“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寥寥几笔,将西湖雪景描绘得不着痕迹。文字空灵,犹如一幅意在言外之简笔水墨杰作。“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用字(尤其是量词)传神,如“一痕”“一芥”“一点”和“两三粒”。可见张岱语言功力深厚。

冬夜闲来无事,翻读古代小品,恍惚有所感悟。

反观苏东坡的《记承天寺夜游》结尾:“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以“闲人”自嘲,带出了隐含信息——尘世间多少“忙者”正为功名利禄而蝇营狗苟呢。文章戛然而止,余韵无穷。

历代评论者咸认为此文绝佳。尤认为最后写作者于湖心亭邂逅二“高士”,彼此对饮后下船,舟子所所说的话“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曰从中可见作者之孤高。现代作家施蛰存亦言:借舟子的话,以点明自己看雪的痴态,却又用另一“痴人”来陪衬,显得“吾道不孤”,天下还有不少这样高逸之士。

且看文章末段的“想象”。“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虽无前段“音乐之声”,却绘出沁人心脾的春色——画意来了。

文章首段写自己于腊月时分游山,但不敢烦扰正在“温经”的裴迪。只在感佩寺与僧人吃罢饭就离开。次段述归途中所见:“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请看:有映照月色的城廓,有月色下的辋水。有明灭林外的远火,有吠声如豹的寒犬,有村民舂米的声音“伴奏”着断续晚钟……情景声色,撩拨读者感官。苏东坡评王维诗曰“味摩诘(王维字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何止诗中有画,即便一封简短的书信,也那么画意盎然。何况,深谙音律的诗人,还将音乐感带入文中。

说到小品古文,难免想起唐朝诗人王维隐居终南“辋川别墅”时所写的《山中与裴迪秀才书》——我很喜爱的一篇短文。

王维于终南山的辋川别墅隐居,常与好友裴迪往还(汉学家比尔·波特幽诗人一默的《访王维不遇》文中,也提到裴迪。)《山中与裴迪秀才书》其实是王维写给裴迪的一封信,这封信后来成了经典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