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人与离世的人,都同样重要。近期每逢出席丧事后,心里的那个天平秤的其中一个托盘,就显得更沉重了。这个托盘所承载的友情亲情恩情皆弥足珍贵,任凭另一边放入什么,都无法让秤平衡或归零。
走过45岁后,我心中有了一个港湾,允自己栖息、酝酿和审视一切,看清哪些东西不在永恒里,也就不追求出类拔萃的成绩。拥有如此港湾,逐渐养成事缓则圆的心态,但也清楚自己须看顾那两个叫做健康与幸福的易碎玻璃球。在安宁的日子里,警惕着随时都可能来袭的暴风雨。
传统华人信仰和习俗中,有人持守这 “等红不等白”的原则。在路上遇上婚车时,就慢下来让对方先行。这不光是对新人的尊重,更是盼望自己也染到些许喜气。反之,若遇上丧葬队伍,就旋即避开;不与丧队同行除了也是对亡者家属的尊重,更多是要避免沾到任何的不吉利。
二三十岁时送出的礼金,多数是朋友圈的嫁娶和子孙满月的红包。45岁后,份子钱渐渐变成慰问和帛金。“又一次在吊唁簿子上签了名”,在回家的途中我如此想着。
但婚礼与丧礼的区别,就仅仅是祝贺和悲伤而已吗? 固然后者是一个有形体的生命的休止,留下活着的人继续追忆无限。对我而言,两者都诉说着生命的故事;前者让我们憧憬未来,后者让我们想象若有死者的参与,将会是个怎样的未来。
在英国念书时,有一回在街上遇上了出殡的车辆。只见身旁的英国朋友立马停步,把帽子摘下。见状,我也立刻停下,对丧葬队伍轻轻点了点头。丧家经过时,也向行人道上的所有人示意,我们回礼,耐心等车辆离去。对比华人避让习俗的做法,我倒觉得自己的肢体语言,是对丧家说:“节哀。”来自陌生人的“慰问” 可能毫无意义,但它至少是一份盛满同理心的尊重:你辛苦了,请慢慢地走,这一刻是神圣的,我再怎么赶时间,此刻停下也真的无妨。
永别了的人我依然思念,活着的人却让我对“珍惜”“把握”有不断更新的认知。
与其说这人生阶段的我不求刺激,不如说是在每个平淡无奇的日子,边迈向前方,边细细玩味活过的岁月。日以继夜的循环看似呆板,重复做着同样的事——包括出席丧礼——却让我看见新的婉婷转进。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难道不是有深层次的感悟才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