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在南太平洋岛国，当然无法亲睹热带岛国将发生的“楼塌了”那“壮烈仪式”。还是眼不见为净，我想。
我们真的天天游泳。记得某年旧历除夕，正准备“下水”，忽听得有人唤我，一看，站在泳池围篱外的竟是前来探访亲人的诗友流川。年除夕还游泳？他似乎甚为惊奇。习惯了，我答曰。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楼塌了”——倘将“朱楼”换成“高楼”，那么，或更切合不久后肯定发生的情境。因为我女儿住过的高楼公寓，很快就会“楼塌了”。
但眼看他起楼眼看他楼将塌，不免也小有感慨。幸好老天垂顾，楼尚未“塌”，女儿已买下了附近的公寓。除了靠近地铁站，图个方便，也为了让她两个喜爱游泳的孩子能继续锻炼身心。
此即我从组屋“移居”共管式公寓的目的。无关乎岛国国民常爱挂在口头的所谓“upgrade”。退休后将公寓“转售”给儿子，搬到附近的四房式组屋，曾有朋友惊奇地问我和妻：你们能接受这样的downgrade？我和妻淡然一笑。如今，按照热带岛国思维，我们更是进一步“downgrade”——竟搬到榜鹅“三房式”组屋啦！
对我而言，虽无兴亡叹喟，却也不无小小感慨。因亲眼目睹“起高楼”，起了不久，就搬到这儿。那时儿子不过小四，女儿还在幼儿园，之所以落户于此，主要是儿子太瘦弱，我自己也因神经衰弱而常常彻夜难眠。心想，不如找个有设施的公寓，好让我们天天锻炼身体。于是咬紧牙关脱售旧居搬来新家。我这“破釜沉舟”之计倒也颇为奏效。迁居数年，“父子兵”日日游泳，做父亲的开始渐渐摆脱失眠症；儿子更得遇贵人，在公寓健身教练指导之下脱胎换骨，体魄健壮过人。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清初戏曲家孔尚任剧作《桃花扇》中，借老艺人苏坤生唱出的一曲《离亭宴带歇指煞》，其中有如此名句。
原因是：公寓已经集体出售。大概在今年内即将动工拆楼。“五十年”言过其实”——或者四十年有余吧。至于兴亡，热带岛国仍然蓬勃发展，人民居者有其屋，毫无颓败迹象，“兴”者有之，又何来“亡”？顶多是一座公寓在寸土寸金岛国的自然命运。
人生贵得适意尔：千余年前的张季鹰不就如此说？只要适意，菰菜羹和鲈鱼脍当比任何名爵还是“upgrade”的标签更吸引人。令我深感欣慰的是，不止我，妻对此也甘之如饴。在优美的榜鹅河道畔享受退休的晚年岁月，可谓悠哉游哉帝力于我何有哉！三房式四房式五房式公寓式共管式，四面墙壁，从来就不曾囚住区区心灵。我思维的双翅一翩跹，立刻海阔天空万里无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