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动力来自每天可得五角钱?什么前因后果记不得了,只记得报贩带我走几层楼示范,交代至切要把报纸完整的塞进订户的屋里,不可外露,以免被偷。

他接着把一本555牌的本子递给我,里头罗列了订户门牌、报种,是每天订报,还是每周只订哪几天。再无二话,就让我上马。

几十份报纸,挟在胳膊、顶在头上,先搭电梯往最高层去,再沿楼梯一层一层往下。有时候报纸加版变重,要分多次上下走几趟。所以,我那时最恨过年前后,报纸都竞相出特辑,重量加倍,午夜过后就得提早开工,要花三四个小时才能派完,工钱照旧还是五角。

所以,不数还好,一数吓坏宝宝。不可思议啊!九栋组屋竟然超过2500户。走一遍的平面距离已相当可观,还要上下估计一共也得有三千级的楼梯,赶时间还得连跑带跳。真难想象,也就十二三岁的“孩子”,哪来那样的精力。

那年代,报纸已是四大语文皆有,中、英文还各有多种,间中还会有书刊杂志要派。一栋楼有订户几十份,九栋楼合共好几百。报贩每天骑车到分布各地的报馆取报,预先把每栋楼要派的报纸分配好搁在楼下,方便我上楼派发。

半个世纪,白驹过隙。可惜那最不可思议的记性早已是弃我去者,更甭说那难以想象的精力了。

那天傍晚我在黄金小贩中心外避雨,视线就对着美芝路那九栋高十六层、屋龄超过五十年的老组屋。看着组屋大楼的外观,脑里开始浮现楼里的影像——阴暗、长长的公用走廊,两侧对称排列的门扉紧闭;远处走廊尽头的光线虽然微弱,但对比走廊的幽深还是刺眼。

莫名其妙的,开始数起每层楼的单位数量。我在这邻里长大,那九栋楼里外上下我都很熟悉,却从来没有好奇过那里头到底一共住着多少户人家。

我的报童生涯不长,插曲倒是不少;我当年还写了篇五千字《报童生涯》,投到《星洲日报》,在《青年园地》连载了四期。依稀记得,领到的稿费比派报的工钱还多。

最不可思议的还是我当年那个记性。那555本子我第一天一面看一面派报,以后本子放在口袋里,也不用再看。间中派错了一次,报贩硬说报纸是让我私吞了。我委屈归委屈,把当天派报的行程实地倒带一遍,竟然就能确定错派去哪户。我把报纸讨回来还给报贩,叫他还我清白。

合该有事,报上刚刚又再一次报道派报人的困难生计。我想起我曾经是个每天清晨四点半起床,五点到七点派报的报童。那九栋组屋就是我天天沿门挨户走一遍的工作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