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耿耿于怀从没有对爸爸说过一句“爸爸我爱你”,来不及了,永远永远。想起黄丽群说:“死亡的悲恸核心在于诉说的永断。”“死亡的悲恸核心不是‘一个活人就这样没有了’,而是很素朴的‘什么都不会再知道,什么都不会再让我知道’。沟通与沟通的可能性没有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更好了,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更坏了。人与人之间任何希望形式的绝灭状态,非常地黑。”如果不是童年丧父,父亲在她完全无法预料,或者至少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形下,忽然撒手离去,以至于她日后恍悟自己本来有一个机会告别父亲,但却因为赌气而错过了,黄丽群或许不会有这样字字切肤的感悟。
没面子书
听男友说,过去这一年半,爸爸时不时就会问起我什么时候回去曼谷。最后一次跟男友回老家看爸爸妈妈是大疫之前的事情了,回想起来,已经不是恍若隔世,而真的是阴阳两隔。下次不管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曼谷,我都再也再也不会看见爸爸站在门外张望街头巷尾发怔的背影了,再也再也不会听到爸爸用他跟华裔邻居学来的几句潮汕话问我“汝食饱未”,再也再也没有机会因为爸爸蹙眉盯着电视观赏烂臭泰剧的神情而发笑,再也再也没有机会用我一直很想很想恶补可是一直迟迟没有恶补的泰语跟爸爸日常对话,如今这样一个微小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6月28日确诊,7月1日过世。7月1日周四午觉醒来发现男友一个小时前传来的短信,“Dad is gone”,理智上看得懂,情感上看不懂,甚至非常、非常希望他是英文不好表达不当,非常、非常希望他的意思其实是说,爸爸妈妈确诊之后,待在家里无助等了三天,终于送院隔离治疗……爸爸高烧不退的时候跟妈妈说的那句话我也听不懂,只觉心惊:“让我先过去吧,我会帮你留位。”那天早上男友打包清粥回到老家,爸爸已经没有了,在那个无人知晓的清晨,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男友和妈妈一起上楼去看爸爸,才发现爸爸已经断气。妈妈一边握住爸爸右手轻轻摇晃一边跟爸爸说:“怎么自己先走了呢,不是说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