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之前说他是一瓶的量,显然谦虚了。

陈正的晚年生活非常充实,写写书法读读报,和退休报人每周一次茶叙,每月一次餐聚,餐聚人数有五六十人之多。受疫情影响,餐聚停止了,茶叙还一直维持着,不同阶段遵守或八人或五人一桌的条规,现在疫情又吃紧,茶叙也只能暂停了。我心想,若将他们聚会时的言谈记下来,一定精彩吧。很多故事都在他们的笑谈中灰飞烟灭,历史总有一部分灰飞烟灭,令人遗憾。转一想,只要每一次的聚会,他们开开心心,也就无憾了。

陈正后来担任《联合晚报》总编辑,那时报纸发行,报贩起了很大的作用。陈先生还记得当年有四大报贩,这些报贩的头头,叱咤风云,办事能力强,颇有一些势力。报馆和他们要处理好关系,每年请他们吃饭,他们个个量洪善饮。陈先生说:“我硬着头皮也得上啊,在气势上不能输,豁出去一杯一杯和他们喝。我们是中午请客的,散席时,我明白是下午,但他们一个个却和我说‘good night’。”

陈正的酒量不错,什么酒都喝,不挑。他说当年朋友聚餐,或者参加婚宴,喝的都是白兰地,不像现在大多是葡萄酒。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白兰地曾是新加坡最流行的酒。陈先生口中的“当年”,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吧。他说自己曾经有一瓶白兰地的量,和他的前辈比,是量小的,当时报馆及文化圈的前辈有些是两瓶的量,陈正没资格进入他们的“两瓶会员”。

两个月前,我写了《陈正戏墨》一文,因此与老报人、书法家陈正先生又联系上了。日前,May约了我们去她的茶乐轩喝茶、聊天。陈先生80多岁,斜挎小包,精神极好,轻轻松松登上没有电梯的三楼。老一辈文化人一肚子故事,那个时代的人与事,比较有意思。陈文希、黄葆芳都是陈正的忘年交,陈先生说:“有一阵黄葆芳几乎天天来我的办公室聊天。”现在陈文希的名气大于黄葆芳,但陈正先生说,当年黄葆芳在文化圈的地位更高。陈正还记得,吴在炎经常请文化界朋友到家里吃薄饼,馅料丰富讲究,包括竹笋。外面餐馆大多放沙葛替代,沙葛比竹笋便宜多了。

大约30年前,陈正和几位朋友去上海拜访画家唐云。唐云的住房,进门要经过卫生间才到客厅,他们到时,唐云正在如厕,门也不关,坐在马桶上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先到客厅坐,不要拘束,不要拘束,我一会就来。”唐云先生真是名士做派,直追魏晋人物。May补充说,当年她也去过唐云家,喝茶时,唐云会殷情给客人倒茶,因为他用的是珍贵的曼生壶,客人心里明白,也不敢插手;不明白的客人,看唐老辛苦泡茶要去帮忙,他是不让的。唐云心想:自己的宝贝若不小心毁了,也得毁在自己手上。聊着唐云的逸事,抬头看见1991年唐云写给May的“茶乐”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