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告诉我，自从哈马斯上台以来，他和许多公务员一样，没有领到工资，全家过得非常困苦。下车前，他向我道歉，表示他也不愿意白吃一顿，但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是战争扭曲了人性吗？在战争下，尊严、价值观重几许？真相是在新闻报道的数字上，还是在大学教授吃进肚子的羞愧里？

真相是在新闻报道的数字上，还是在大学教授吃进肚子的羞愧里？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评论员）

18年前，哈马斯通过民主选举登上巴勒斯坦政治舞台不久后，便同以色列发生冲突，尔后黎巴嫩的真主党也加入这场战局。历史前进到18年后的2024年，腥风血雨的日子未曾止息，仍在继续着。

哈马斯上台半年后我在伯利恒认识的大学教授、一起从以色列南下到埃及的犹太姑娘、在检查站哭泣的婴儿、让我搭顺风车的巴勒斯坦男子、非要我写下遗言的以色列妇女……在以哈战争新闻轰炸下，浮现在我脑海的是他们，而不是无情的统计数字。

大学教授带我们去他推荐的一家小餐厅，他们全家吃得非常开心，直说很久没有尝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结账时，教授坚持我必须支付他们全家的午餐费，并表示若不付款，就不会送我回检查站，我也无法返回耶路撒冷。

人人渴望的和平，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这片热土上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在战争的硝烟中，无数家庭的破碎、无辜生命的消逝令人痛心。

在这无尽的纷争中，爱的力量，在政治权谋和宗教分歧的漩涡中彷徨无措。站在这片纷繁复杂的土地上，爱的桥梁已在权力、仇恨的阴影下逐渐坍塌。

从耶路撒冷到伯利恒，只有10公里的距离，大概是从新加坡樟宜机场到勿洛市中心，但因为它们分属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以色列的德士不能开进伯利恒，我必须在检查站转换德士。在安排前往伯利恒的车时，原本事先商定好车资，安排会讲英语的司机兼任导游，其他开销如餐费等各付各的。然而，来接我的司机却完全不懂英语，载着我在荒凉的山区漫游近一个小时。最终，我们停在一间破烂的房子前，接着一对夫妻和两个孩子上车。男子用英语告诉我，他是大学的英语教授，开车的是他儿子，太太和另外两个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他请求一同搭车游玩。

在这片信仰的神圣土地上，信、望、爱，因为政治和宗教的碰撞，变得脆弱，转瞬间就能化为乌有。

在以色列认识的一个犹太姑娘，在战火中不畏艰辛到埃及见回教徒男朋友，追求自己的幸福。然而，在政治和宗教纷争的环境中，爱变得奢侈而脆弱，冤冤相报仍未了的历史重压，让她最终做出令人心碎的选择——放弃。

这个总是处于紧张状态的地区，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不时呼啸而过。无论是人烟稀少的郊区，或是人口密集的市区，同样地充满不安的气氛。人类，原本该是社会的支柱，如今却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危险、最不可靠的元素，连女性和孩童都可能被当成武器，成为危险的来源之一。

2006年过去那么久，悲剧却没有停止过。权力的蔓延，让仇恨一直活得很好，让人活得很不好。

恐惧的气氛一直追随着每个脚步，杀机四伏，连转搭巴士到进入巴勒斯坦的一个地区，都有陌生人要求我写下遗书。在这片没有天然屏障的土地上，观点、利益、宗教、政见、血统把人们隔离开来，形成一道道看不见的隔离墙，由仇恨把守着，让每个人恐惧、不安，步步为营，在无尽的矛盾和分歧中徘徊。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以色列的这一天，正式揭开了一场杀戮的序幕，死伤人数还不断攀升。从初始的震惊至今，我们是否已经对这些数字麻木不仁？以哈领导人看着冷冰冰的伤亡数字，是否还记得数字背后代表的是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