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多媒体编辑)
马来民族主义政客的说辞,在今日马国也似乎越来越显得乏善可陈。情况就如《外来者》拍得很一般,甚至可说粗糙。这是一部仅40万令吉(约11.4万元)的低成本制作,因此场景单一、道具简陋。角色刻板而扁平,许多情节安排也显得突兀且不合情理,演员要配合,演起来也别扭,让我这位凑热闹的观众,好几次为演员感到尴尬。
为避免电检局审核,制作方策划拍摄时就已决定在社媒上播放,不收费,也不赚取广告收入。上网两周以来,观看人次累积逾80万,舆论多是溢美之词,主要是乐见到有人勇于直面政治,拍一部老百姓在现实中讳莫如深的敏感议题。
上个月,马来西亚首部众筹电影《外来者》(Pendatang)在YouTube上播出。这是一部反乌托邦惊悚片,背景设定在架空未来的马国,一起交通意外演变成严重的种族冲突,最终政府发动公投并以近八成民意通过《隔离法案》,从此各族分而治之。此时,沙巴、砂拉越已退出联邦,马币严重贬值几成废纸,各族成立民兵自保。故事以一个刚被分配迁居至“华人区”的中产家庭的遭遇与视角,来审视“谁才是外来者”这个议题。
《外来者》弹的虽是种族和谐的老调,但也在叙述了一场在种族冲突期间失败的乌托邦实验,绾合了对隔离政策和乌托邦追求的双重否定,展现了这个国度对乌托邦幽影不散的警剔。
这几个月来,皇室也相继表态:雪州苏丹说马国没外来者,因为马来统治者已接受所有人(包括非马来人)为公民;即将接任成为国家元首的柔佛苏丹则指华人不仅不是外来者,还是州内的经济支柱。皇室的发言,明显是为了回应高唱“外来者”论调的马来保守派。
如同外来者一词,电影里的“大虾”是人类称呼外星人的贬义词,第九区则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那里充满着贫穷饥饿、暴力色情、黑帮揪斗、军火买卖,人类不得不想办法,驱逐这些数量越来越庞大的外来者。讽刺的是,人类主角因一次执行驱逐任务时的意外感染,而蜕变成另一只大虾——十足的卡夫卡式转折,折射出个人对这个世界的挫败与集体的迷惘心灵。但要攻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魔咒,这恐怕就是最皆大欢喜的反乌托邦式结局了。
在马国,“外来者”一词原本指代外国移民,尤其是非法移民,但如今成为马来民族主义者用来贬低非马来人的歧视性用语,剑指非土著的华人和印度人。在英殖民时期,当局以分而治之的方式,让三个种族都处在完全平行的时空里,筑起高牆让特定种族仅能从事单一职类。这对殖民者而言是利于统治,却加深各族间的贫富差距。隔阂与猜忌等问题是这段待解决的历史问题的外延,乃至于马国在独立近70年后,宣称“某某族群为外来者”仍是不少政客发声的起手式。
乌托邦是一个理想的群体和社会的构想,而反乌托邦却呈现了创作者对乌托邦的省思。马来西亚的建立,是各族外来者对身居的土地产生身份认同与本土意识的契机,这本身不正是一种乌托邦式的追求?《外来者》弹的虽是种族和谐的老调,但也在叙述一场在种族冲突期间失败的乌托邦实验,绾合了对隔离政策和乌托邦追求的双重否定,展现了这个国度对乌托邦幽影不散的警剔。
这让我想起了15年前的一部科幻片《第九区》。探讨的同样是殖民统治下的历史遗毒,只是故事背景是地球另一侧的非洲大陆,借人类与外星人的冲突,来影射南非当年的种族隔离政策。在电影里,人类辟设“第九区”来隔离这些外貌状似虾子的外星人;在历史上,“第六区”则是过去白人政权强行驱逐黑人等有色人种的“白人区”。
早在纳吉担任首相时,就有不少官员指“外来者”的称呼有理有据。多年下来,这些言论不绝于耳,国民或已免疫,但不代表没煽动人心的市场。数月前,前首相马哈迪加码,声称外来者试图夺取马来土地,甚至要改掉国名。“马来土地”确实是光天化日下驰骋于半岛的说法,其中一个例子,是马来亚铁道公司的官方名称“Keretapi Tanah Melayu Berhad”,明明白白就说了这是“马来土地”(Tanah Mela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