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初,近登婆街路口,面对大华戏院的一排店屋(今天都是中国风味馆子)有一家咖啡店是我常去喝咖啡的地方,一方面去感受牛车水的生活脉搏,也因为这类旧式咖啡店已经越来越少。那时好几次碰到家喻户晓的粤语讲古先生李大傻,他独自在那里喝闷茶。当时他已无古可讲,1979年的讲华语运动,改变了他那一代在空中讲方言故事娱乐大众的民间艺人的命运。他们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我也常把牛车水与马六甲的古城区相比,虽然两地有着共同的中国移民史和西方殖民史背景,但却有各自的发展道路。
樟宜人、勿洛人、忠邦人、大巴窑人、后港人、波东巴西人……都可以叙述自己的故事。也许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与各选区可以推动这样的记忆工程,从民间的角度,为官方的建国历史叙述补上一笔。
近日,何医生发布了新书《牛车水人说牛车水的故事》,把他从小看到大的牛车水的前世今生,很生动、有趣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喜欢读历史、翻阅旧报纸和档案资料的他,以“讲古”的笔调述说“牛车水的坎坷和沉淀着的数代人的共同记忆”,他倾诉了对牛车水的真挚感情,更辐射出他对新加坡这片土地的热爱。
随着新一代移民潮,今日的牛车水集合了中国各个省份的风味美食,听到的是大江南北不同口音的普通话,广东话不再是这里的主要方言。牛车水历经时代变迁,成了真正意义的China Town。如果李大傻还活到今天,已经没有那家咖啡店可以让他静坐缅怀过去。
此书开篇以旧照片中的旧街景,把读者带入百年前新加坡的历史画面。1919年6月19日新加坡发生了一场伤亡严重的暴动。事缘中国五四运动的余波蔓延到南洋,本地华人不甘丧权辱国之恨,把怒火烧到殖民政府头上。这场暴动揭示了牛车水此后半世纪的命运多舛,1942年日军的空袭,牛车水成了重点轰炸目标,许多德高望重的牛车水人死于日本占领时期。牛车水成了建国前历史发展的主场,在不同时代,这里都上演着新加坡人的悲欢离合。旧时代的各行各业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每间店铺、每所学校,以及每条街都隐藏着可歌可泣的人与事。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
每个现代化城市都应该有一个老城区,或是一条老街……
常有外人对“牛车水”三个字感到好奇,我们应该讲好牛车水的故事,没有早期牛车水故事的铺垫,也就没有后来轰轰烈烈的建国事业。在历史学者和文史工作者之外,我们希望见到更多人像何医生一样把握时间,用文字和其他形式的文化艺术媒介,把过去几代人的记忆传承下来,丰富新加坡的历史。
有一种新加坡人叫做“牛车水人”,他们身上有“三特”:特别怀旧、记忆力特强、感情也特充沛。在牛车水长大的人才配得上称为牛车水人,基本上已经是上了年纪,他们总有一些故事乐得与人分享。其中,著名儿科医生何乃强是特会讲牛车水故事的牛车水人。
牛车水命运最大的转折点,始于1979年新加坡河的10年清河。这个世纪大工程把涵盖大牛车水区内的街边大排档重新安置到小贩中心,还市区一个清洁卫生的环境。但是“太干净”的牛车水,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游客不再来打卡。上个世纪80年代,政府一方面重新发展市区,一方面有计划地保留历史性建筑和几条老街,赋予牛车水新的形象,重新打造美食街、购物街。当局的努力没有白费,牛车水在外来游客心目中已建立起一定的存在感。
每个现代化城市都应该有一个老城区,或是一条老街。这不只是让游客打卡,或让人发点思古之幽情,而是没有了这些老城区、老街,现代城市便失去了灵魂。
广州有上下九、福州有三坊七巷、南京有秦淮河畔……马来西亚有古城马六甲,距离200多公里,三四小时的车程(不含长堤关卡的堵车时间)。马六甲是不少新加坡人周末爱去的地方,中心有俗称文化街的鸡场街,加上毗邻的红场荷兰广场,这个老城区叙述着几百年前中国移民南来的筚路蓝缕,如何衍生出后来峇峇娘惹文化,以及荷兰、葡萄牙殖民者在此留下的痕迹。马六甲的特色明显有别于马来半岛上的其他城市。
李大傻的讲古生涯达到顶峰时,连香港的丽的呼声听众也有不少李大傻迷。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教授容世诚,上个月在一项探索新马华人大众文化的研讨会上,透露这件令我惊奇的陈年旧事。容教授来自香港,移居新加坡多年,他自称一家人以前都爱听李大傻。李大傻是政策的牺牲者,但历史不应把他遗忘。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当年那位讲古先生坐在咖啡店里的落寞身影。我与何医生确认了那间咖啡店叫琼乐轩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