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信用挥霍过度,战略工具运用过度,终究会对美元地位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美元一旦出现严重危机,对世界经济将是灾难性的,没有几家能够幸免。

去美元化不是新话题,映射的恰恰是世界经济金融高度依赖美元的现实。据国际结算系统“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统计,2022年,在国际支付货币中,美元占比达41.3%,大幅领先欧元(35.7%)、英镑(6.5%)、日元(2.8%)及人民币(2.3%)。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截至去年底,各国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COFER)报告,美元占比高达58.4%,几乎是第二名欧元(20.5%)的三倍。国际结算银行(BIS)统计的外汇交易数据(买卖合计为200%),美元比重高达88.5%,排名居次的欧元为30.5%。从历史规律看,国际中心货币的形成和转移都是持久过程。战后70年,美元的中心地位小有波折,但从未动摇。从上世纪60年代起,去美元化便不时甚嚣尘上,但除了欧元问世形成一定冲击之外,一直在初级阶段徘徊。

因此,对于去美元化的第二层意义,更应审慎对待。美元作为国际中心货币,牵扯利益至广至深,主要经济体外汇储备中,美元仍占大头。美元危机须要软着陆。当前恰当的做法是推动“美元去武器化”,先让美元回归“中立”,履行好公共品职能,而不是直接抛弃美元。美国阻挠世界贸易组织(WTO)上诉机构法官任命,致其瘫痪,包括七国集团(G7)成员在内的欧盟、中国等主要非美贸易体,则合作创造“多方临时上诉仲裁安排”,以维系WTO仲裁机制的运行。

近期,多重因素引起国际货币体系动荡。主要外国持有人减持美债,多国积极推进贸易本币结算,黄金储备攀升,总之美元替代现象增多,“去美元化”再度成为热词。美国前总统特朗普、联邦参议员卢比奥等共和党人,更是以哀叹“美元霸权衰落”“人民币可能取代美元”“美国史上最大失败”作为攻击拜登政府的口实。甚至现任财长耶伦也承认,对俄罗斯等国的制裁可能威胁美元主导地位。许多人认为,这一波去美元化似乎到了转折性关头,国际货币格局甚至世界格局,或将由此产生巨变。对此看法仍须保持冷静。

当然也必须看到,乌克兰战争带来世界格局的深刻变化,也赋予去美元化新的意义。美国一直将美元作为维护霸权的战略工具,但是,此前利用美元开展金融制裁,针对的是伊朗、朝鲜等小规模经济体,对世界市场影响微乎其微。美国发起的对俄制裁,不但史无前例,而且影响面甚广,全球至少有四分之一经济体受到制裁的连带影响。美国和西方的联合制裁,促使非西方世界认真审视对美元的依赖,开始从国家战略安全考虑货币选择问题,使这一波去美元化带有更多地缘竞争色彩,动能也从战术型升格为战略型。

这样一来,新一波的去美元化浪潮或有了双重意义。首先是减少因过度依赖美元而产生的负面经济金融影响,规避美元价值波动所形成的风险;其次是削弱美元的地缘战略效应。第一层意义上的去美元化是自发、分散的,各经济体将根据经济利益,在美元和非美元货币之间调整头寸,具有周期性,对美元地位无大影响。但是,美元的信用不是无限的。美元信用挥霍过度,战略工具运用过度,终究会对美元地位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美元一旦出现严重危机,对世界经济将是灾难性的,没有几家能够幸免。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平发展研究所所长)

面对当前的美元武器化过度而隐然成形的国际货币体系危机,各国应当遵循同样的合作精神,形成对离岸美元的临时安排,避免潜在危机引爆,伤害无辜经济体。

去美元化很大程度与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无关。美国以外的国家要承担美元利率和汇率波动风险,存在“货币原罪”,即非美元经济体的外债主要是美元债,美元利率汇率变化会引起债息变化,严重时会引起债务危机。这与借债国自身的财务状况和债务管理无关,完全是美元价格/价值变化所引起。当前,美国经济面临滞胀,国债不断攀上新高,银行业爆雷事件频发,潜在危机随时可能爆发,促使各国考虑规避美元短长期风险。中、日央行等逐步减持美债,通货膨胀导致“投资美债收益减少”是一大诱因,而美元升值带来的账面减持,也是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