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次大战以降,全球治理的理念就正如莫迪所言,一是防止战争,二是促进国际合作,即为了防止战争,着力国际合作。这样的逻辑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合作搞好了,战争也就能避免。世界上这样成功的事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个理念如果深究一番,确实还有探讨的空间。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世界本来就是个矛盾的统一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幻觉,回避不了矛盾与问题,后者才是推动世界生生不息、日新月异的动力。所以,全球治理失败的原因也不好统而论之。君不见,莫迪在声称“全球治理都失败了”时紧接着明言:这是通过观察过去几年发生的金融危机、气候变化、流行病、恐怖主义和战争等因素后得出的结论。
除此之外,夹在这两套模式中间的,还有一些诸如不结盟运动、中立国或类似的区域性、理念性同盟,它们通过协商,对区域性或类别性事务实施治理。后者在全球治理中也会发挥作用,更能促进不少国际合作。但总的来看,其治理与合作的可能,相当大程度或者要视上述两套模式下,强势国家或联盟对它们的容忍程度,或者要等强势国家或联盟自顾不暇的窘境出现。一旦这些国家或同盟不得不选边站时,大量早前谈好的合作还是会让位的。
在莫迪谈及的几大要素上,很难只拿某一个或几个国家说事。那么,全球治理失败的缘由该从哪里寻找呢?简单的推理是,既然“全球治理都失败了”,国际社会长时间形成的全球治理理念是否该转变一下?
出现上述情况,理念上以“防止战争”为出发点“促进合作”的作用,人们多有忽略。殊不知理念决定信念,信念影响行动。离开了对“促进合作”的信念,“防止战争”恐怕很难。改变上述境况,以“促进合作”为出发点的“防止战争”理念,替代以“防止战争”为出发点“促进合作”的理念,似乎值得思考。
综观近代以来的全球治理,主要靠的是两套模式。一是强权治理(Governance of Power),即由一个强权国家或国家联盟主导治理,其他国家为前者威权所慑服。这样治理下的合作也是有的,但多少带有胁迫之意。二是均势治理(Governance of Balance),如冷战时期两大集团左右国际大事的情形。由于难以压倒对方,两大集团相互制衡形成的均势,往往导致诸多不得已的合作,并且充满尔虞我诈、讨价还价。
当然,就事论事,俄乌战争是人们会想到的首要原因。但换个思路想问题,假如俄罗斯不是贸然兵发乌克兰,今天的世界是否就会朗朗乾坤朗朗月?也有人会问,北约如果不插手乌克兰,俄乌双方难道不会达成什么和平协议吗?进一步推测,如果没有俄乌战争,台湾海峡是否就风平浪静?朝鲜的导弹试射是否会逐渐收敛?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世仇就能言归于好?
试想,在缺乏合作信念基础上谈论“防止战争”,大概率或者防不住,或者防得住也是短暂的。这算不算是对回答“全球治理失败,谁之过”的一个答案呢?其实不重要。只要这样的答案能引发人们对全球治理作一些深度思考,半年之后的G20首脑会议,估计就能产生一份表明国际合作信心的联合声明。
换思路以“促进合作”为出发点
比如,把二者的逻辑位次倒换一下:一是促进国际合作,二是防止战争,本末关系可能就不大相同。换言之,全球治理中的“防止战争”与“促进合作”,相当程度上互为因果。但是,以“防止战争”为出发点的“促进合作”,终归围绕的是“防止战争”:能防得住,自然会合作,一旦防不住,合作只能作鸟兽散。俄乌战争爆发前,欧洲与俄罗斯不是多有合作吗?结果战端一起,合作者变成仇人。
(作者是中国山西行政学院教授)
上述模式无论那一套,合作总是尾随性的,或者服从于强势国家与联盟,或者服从于联盟间的妥协。只有区域性、理念性同盟的合作带有一定的主导性,但囿于影响力和在选边站时的窘境,这样的主导性只能在全球治理中时隐时现。
面对时下越来越乱的世界,莫迪的“失败论”想来会有浩瀚的支持者。但众人在同感之余细细一想,全球治理失败,谁之过?
刚闭幕的二十国集团(G20)外长会议,与G20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一样,因参会各方“存在无法调和的分歧”(印度外长苏杰生语),再次未能发表联合声明。缺少联合声明的G20外长会议当然减色不少,这是东道国印度所不想看到的。但G20外长会议开幕式上,印度总理莫迪致辞中的一句话却风光无限、不胫而走。他说:在防止战争和促进国际合作这两个任务上,全球治理都失败了。
说到这里,回头看刚闭幕的G20外长会议,莫迪清楚告诉世界,在解决增长、发展、经济可持续性、抗灾能力、金融稳定性、跨国犯罪、腐败、恐怖主义、粮食和能源安全方面的挑战等“所有这些领域,G20有潜力达成共识,并取得成果”,却偏偏没达成共识,原因何在?缺乏对G20乃至世界各国合作的信念、信任和信心,恐怕是最重要的原因。
事实上,今天国际社会的全球治理,真正基于合作、相信合作、为了合作和力求合作的理念、力道有多大呢?俄乌战争爆发后,呼唤恢复国家间信任的声音可谓不绝于耳,而这样的信任,本质上是对国家间合作的信任。凭借这样的信任,才会有“促进合作”基点上的“防止战争”。
如果换一个思路,以“促进合作”为出发点的“防止战争”,围绕的是“促进合作”,能防得住,合作水到渠成;确实防不住了,合作也还是双方或多方的目的,而不像俄乌战争,冲突双方心心念念的,几乎未给“合作”留下什么空间。因此,既然合作的事都不想了,战争何时或以什么方式结束,大概率只能由战争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