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阐述伊朗政治时,常常提及保守派和改革派。在2017年1月8日改革派的旗帜人物、与哈梅内伊同样是前任领袖霍梅尼左膀右臂的前总统拉夫桑贾尼去世前,改革派对保守派还可以起到一定程度的制衡作用。但在拉夫桑贾尼去世后,失去领袖的改革派就一蹶不振且日益萎缩,以致即使在当下伊朗抗议期间,也少有伊朗人会对改革派寄予期望。

在本轮抗议爆发后,尽管伊朗内部抗议者不断呼吁外部支持,但除了一些口头支持外,再无其他实质帮助。这与阿拉伯之春时埃及、利比亚、叙利亚等国出现民众抗议时,美欧某些大国和北约的反应有巨大差异。伊朗抗议者及支持者借助外部干涉,推翻伊斯兰共和国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尽管官方宣称,一些敌对势力总是想方设法使伊朗陷入混乱,但不可否认,伊朗民众的抗议具有强大的内在推动力,不但伊朗决策者,其他希望与伊朗发展关系的国家都应该关注。

但是,不管抗议者及支持者,还有国外不满伊朗政权的人如何期望,迄今这轮抗议不是一场革命,只是又一轮的抗议而已。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仍然较为稳固地运转,现政权还没有到生死关头。伊朗变革不会在一夜间完成。

至于其他大国,多年来俄罗斯、中国一直与伊朗保持良好外交关系。不管是俄罗斯伊朗还是中国伊朗的官方关系,近年来都得到进一步深化,以致在国际舆论界存在所谓“三国联盟”之说。在本轮伊朗抗议爆发后,中国主流媒体一方面对抗议本身几乎没有报道,另一方面对领袖哈梅内伊10月3日针对伊朗动荡的讲话,报道较多。今年以来特别是乌克兰战争爆发后,俄罗斯和伊朗官方关系发展之迅速更是有目共睹。

政治平衡手哈梅内伊之后的伊朗难免面临这样的局面。在后哈梅内伊时代,伊朗统治集团内部比较能倾听人民呼声的力量,会为伊朗变革带来动力。源于统治集团内部的变革,往往也是代价最小且最有可能的变革。

纵观2009年以来的历次伊朗抗议,几乎每次都被压制下去,民众诉求也几乎每次都没有得到满足。在很大程度上,伊朗社会犹如一个不停被充气的气球,日益膨胀;如果社会矛盾始终得不到解决,终归会像气球一样,当超越临界点时一定会爆炸,这种爆炸就是所谓的革命。如果这样的时刻来临,一些外部国家一定会干涉其中。

伊朗会不会革命、何时革命?迄今都还是不确定的事。一般来讲,即使是成功的革命,国家和人民也会付出非常高的代价,更不用说不成功的“革命”了,比如阿拉伯之春中的利比亚,还有历经数年之乱再次回归旧政治路线的埃及。

(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但中国须要明白,伊朗政权和民众之间的隔阂已出现逐渐加大的趋势,对国家现状不满的伊朗人越来越多,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的抗议,已经鲜明显示现政权正面临民众挑战。具体到本轮抗议,参与群体有女性、大学生、中学生、工人和律师等,甚至一些商店也关门以示抗议。尽管走上街头的人数不多,但不能忽视的是,随着年轻一代的成长以及社会矛盾的涌现,伊朗政权受到更大的变革压力。

简而言之,就伊朗的变革而言,目前不存在外部武力推动。不仅如此,现在外部力量在伊朗发动颜色革命的希望非常渺茫。根据以往的经验,西方大国在其他国家搞颜色革命,须要具备一些因素,比如颜色革命目标国必须有与西方大国长期保持密切联系,且强有力的反对派领导人,有大量可以走上街头的国民和社会层面的广泛支持。客观而言,这些必备因素在当下的伊朗都没有。

究竟该如何应对其他国家、特别是具有变革可能的国家的内部不同声音?这的确是中国应该考虑的问题。如今,中国在面对伊朗等国家内部事务时默不做声,正成为一些国家民众不满中国的新理由。如果这些国家又恰恰处于变革前夜,那对中国的这种看法很可能影响到变革后的它们与中国关系的发展。毕竟,如今的抗议者及支持者,也许就是那个国家未来的主导者。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外国或外部集团非常清楚,伊朗现政权仍牢牢掌控着国家,它们不会对看不到取胜希望的抗议者下赌注。美国和北约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前车之鉴,足以打消它们此时强行武力介入伊朗的念头。事实上,现在没有一个国家在自己的核心利益不受到严重侵犯的情况下,会贸然对抵抗力相当强大的伊朗采取军事行动。

近年来不满现状的伊朗人越来越多是一个客观事实。但是,伊朗现政权没有突出的反对派和反对派领导人,也是客观事实。这是制约伊朗抗议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环顾全球,外部力量目前基本没有成为伊朗变革关键推动力的可能。

由马赫萨·阿米尼之死引爆的伊朗抗议已经持续20多天。这个被“道德警察”抓捕导致死亡的姑娘,已经成为伊朗民众抗争的新符号。参与这轮抗争的绝大部分是年轻人,年轻女性更是其中的先锋队和主力。因此这轮抗议活动也被参加者及支持者称为“女性革命”或“女性领导的革命”。

毋庸置疑,这轮伊朗抗议有特别之处,比如抗议者更为大胆,作为伊朗领袖的哈梅内伊、作为政治体制的伊斯兰共和国受到更猛烈的攻击,一些女性开始不戴头巾地出现在街头等。显而易见,伊朗的确应该变革了。

对中国政府而言,继续保持甚至深化和伊朗的官方关系是必要的,但对伊朗民众的声音和意愿,继续漠视也有隐患。究竟要如何面对不断发生抗议的伊朗?这是中国政府应该认真考虑的问题。

如果还有其他选择的话,革命不是伊朗人民愿意看到的变革方式。事实上,伊朗变革还有其他可能,那就是源于政权内部的改革。对任何政权的掌控者来讲,延续政权是考虑的重中之重。当面临政权垮台和变革的选择时,掌权者一般会选择变革。再者,个人长期主政所掩盖的统治集团内部分歧,往往会随着长期主政者的离职或逝去而浮出水面,在没有普遍被接受的继任者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事实上,尽管西方某些大国不喜欢甚至讨厌伊朗,但不代表它们的第一选择是推翻这个政权;它们更希望伊朗政权能改变对它们的态度,特别是在大国竞争日益激烈的当下。这就不难理解,即使伊朗发生抗议后,西方国家为何仍继续推进与伊朗政府的核协议谈判。

近年来不满现状的伊朗人越来越多是一个客观事实。但是,伊朗现政权没有突出的反对派和反对派领导人,也是客观事实。这是制约伊朗抗议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近几年来,中国伊朗官方关系发展得比较好,在相互的政治支持方面表现突出。在涉及台湾、新疆、西藏、香港等诸多问题上,伊朗官方给予中国政府一次又一次的公开支持。即使是在中国内部已经引起争议的冠病疫情防控,伊朗官方也没有做过负面评论。所以很容易理解,当本轮抗议发生后,中国官方没有表态;因为中国新闻媒体都由官方掌管,所以主流媒体极少有关伊朗民众抗议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