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这条内容的不是面簿发布内容的人工审核者，而是人工智能算法审核者，后者自动判定美国《独立宣言》涉嫌种族歧视，因而删除该内容。不过，面簿后来承认是误删，也恢复了被误删的内容，并为此道歉。

这样做的原因是，防止公众的大数据被收集，保护人们，当然也有人和人工智能的不知情权。尽管这个理由很充分，但深层的原因应该理解为，由于人工智能在理解人类语言的语义时很傻很天真，一旦教给它们识别道路上的种族、年龄和性别，它们就会有针对性地在无可避免地出现意外交通事故时，撞向特定的种族、年龄和性别的人群，造成真正的种族、年龄和性别歧视的事故或灾难，就像面簿的智能审核系统删除《独立宣言》的部分内容一样。

在人工智能能否应用于汽车的全自动驾驶的争议中，有一个伦理争议是，当发生“电车难题”时，人工智能该如何决策？是驶入撞人少的轨道，还是驶入撞人多的轨道？由于这种争议，美国的洛伊克（Christina Leuker）等人在《鹦鹉螺》发表文章举了一个例子，德国在2017年立法禁止教会自动驾驶汽车通过种族、年龄和性别来识别道路上的人。

谈到印第安人的表述有merciless（残忍的）和savages（未开化的人、野蛮人），对这两者判定的理由是印第安人在作战中对对手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即便如此，也有人认为，先是美国白人占领原住民印第安人的领土，把他们赶到保留地去才引发了战争，因此，如果说野蛮的话，白人也不遑多让。并且，“残忍”“野蛮人”本身也带贬义色彩，人工智能当然会认为这就是种族歧视言论，应当毫不犹豫地删除。

对于面簿的人工智能审核误删独立宣言的内容，有人表示理解，因为由人设计的人工智能，无法聪明到可以甄别某些语言在发表之时的时代环境和特点。尽管如此，这也提出了一个真实的问题，人工智能理解人类语言的语义，在很多时候都是很傻很天真，既可能造成人工智能的毁灭性，同时也导致人工智能难以与人类匹敌。

人工智能不能理解人类语言的语义，而在内容审核时误删一些内容，其实只是小巫，真正的大巫是，当人工智能应用到人类工作和生活的实际操作中而产生误操作时，就可能毁灭生命和毁损财物。

面簿删除的是这段话：他（英国国王）在我们中间煽动内乱，并且竭力挑唆那些残酷无情、没有开化的印第安人来掠杀我们边疆的居民；而众所周知，印第安人的作战律令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的（He has excited domestic insurrections amongst us，and has endeavoured to bring on the inhabitants of our frontiers，the merciless Indian Savages，whose known rule of warfare, is an undistinguished destruction of all ages，sexes and conditions.）。

2011年2月，国际商业机器公司（IBM）的超级计算机沃森（Watson，即人工智能）参与美国益智类电视节目《风险》，经过三天（三轮）大战，沃森挑战《风险》节目历史上最优秀的两位人类选手肯·詹宁斯（Ken Jennings）和布拉德·拉特（Brad Rutter），结果沃森完胜人脑，在第一、二轮几乎抢答近90%题目，第三轮抢答逾60%，答对率逾95%。

7月4日，在美国各界欢庆独立日之际，得克萨斯州《辩护人报》连续几天分章节在面簿账号上发布《独立宣言》内容。但其中一条内容却因提到“无情的印第安野蛮人”，被面簿系统认为存在“仇恨言论”，遭到删除。

不只是不同语言和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会让人工智能难为无“智”之炊，就是信息时代一统江湖的网络语言，尤其是夹杂中英文的词语和用语，也会让人工智能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在面临吃鸡、菊外人、凉凉、戏精、尬聊、尬舞、小奶狗、小狼狗、打call、diss、pick等用语时，无奈的人工智能怎么理解和区分，又怎么判断这些词义是否涉及种族歧视和煽动仇恨和暴力，从而把它们都删除？

如果这个题目或内容换作在今天有很大争议的“外婆”和“姥姥”的使用，让沃森或面簿的人工智能来分区分这两者，它们可能都会判断错误，要么不能理解外婆就是姥姥，要么认为外婆就是奶奶。而且，就语义的特殊性来看，在英语文化中长大的人，和以英语来教会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的软件，都可能出错，因为英语中别说外婆和姥姥没有区别，就连姥姥和奶奶都没有区别，统称grandmother。

人工智能不能理解人类语言的语义，而在内容审核时误删一些内容，其实只是小巫，真正的大巫是，当人工智能应用到人类工作和生活的实际操作中而产生误操作时，就可能毁灭生命和毁损财物。

（作者是北京学者）

即便是面簿的智能系统删除《独立宣言》的部分内容，也要归咎于人类自身。有时，当人类的语言本身就弄不清是不是种族歧视或性别歧视时，要让人工智能弄明白什么是歧视，其实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

即便完胜人类选手，沃森对人类的语义和语言关系等也是傻傻的分不清，在涉及这些问题则完败人类选手。其中一个问题是，一个语言的方言包括吴语、粤语和客家话，它是什么？稍有常识者都知道，是中文。詹宁斯答对了，但沃森答错了。沃森并不理解吴语、粤语和客家话其实就是中国人除普通话以外的方言。

人工智能当然是人类未来的方向，但是，在面临人类语义的复杂性、历史性、多语种，以及众多的伦理难点，连人类自己也都难以有明确的价值判断之时，在这些领域，人工智能还是别介入的为好，因为真的是难以介入，要像德国的立法一样禁止人工智能介入。只此一点就可以看到，人工智能毁灭人类既有可能，又是可以管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