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
中印两国其实有很大的相似点,例如近年来都鼓励民族主义和排外主义,强化国家形象和权威。这种高调宣传有其副作用。在中国,这刺激了疆藏和台港等边缘地区的分离主义;在印度,则加深了内部族群分裂,彰显了人民党牌号的印度民族主义的先天不足。
印欧语言发源于印度这一荒唐说法,完全是空中楼阁。印度教徒主义坚持这一信念,其实有难言的苦衷。他们把印度历史解释为印度教在历史上遭到伊斯兰和西方基督教等外来力量的入侵和殖民压迫,所以要建立一个光大本土印度教的强大国家。
常常有人声称,与两河流域、古埃及、古印度相比,华夏文明是世界四大文明中最晚的。这其实是对古印度文明的误解。略早于中国殷商但明显晚于仰韶文化的印度河文化,其实与从《梨俱吠陀》开始的印度传统文明并无传承关系。百多年来印欧语学者的详尽研究,证明《梨俱吠陀》的创作年代在公元前500年至1500年之间,即使上限也晚于殷商。
《经济学人》周刊最新报道,由哈佛大学专家领衔的92名国际学者,即将公布对362个中亚和南亚古代脱氧核糖核酸(DNA)样本的详尽研究数据,从遗传学角度完全证实了外来的雅利安人侵入南亚的历史事实,而且展示了雅利安人基因从中亚逐渐扩展到南亚的地理模式。更有趣的是,这一源自中亚的雅利安基因,今天在高种姓婆罗门族群(传统的印度教僧侣)中特别显著。后者完全符合雅利安人征服后把土著居民打成低等种姓的做法。这一最新科学研究,有力破灭了印度教是南亚本土文明的“理论”。
更重要的是,《梨俱吠陀》和其他所有印度教经书,完全属于印欧语系,说明传统印度文明代表了源自中亚的雅利安人入侵。换言之,印巴次大陆的印度文明并非土生,而是历史上的“外来”文明。
如果印度教本身来自雅利安入侵,因而也是外来的文明,印度教民族主义振兴本土文明的高调就要大打折扣。更何况印度教徒主义美化印度教的历史陋习,特别是不平等的种姓制度,其实反映了雅利安人维持征服者地位和压迫次大陆土著达罗毗荼人的历史。
印度教和印欧语言起源南亚这一违背所有考古证据和语言研究的“理论”,在印度有大量的信奉者和追随者,我在10多年前就有所介绍。现代科学不断对这一谬论作出无情批判。两年多前,我指出根据对遗传基因单倍型的研究,从公元初期至今的70代人,印度主要种姓族群之间一直保持严格的遗传隔离。这是征服者长期压迫土著居民的明证。
印度民族主义今天坚持这种原教旨主义,无疑授人以柄,制造和加深可以为外部势力利用的内部矛盾。低种姓人口和穆斯林等痼疾之外,就是印度教分化出来的锡克教也难免。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前些时候访印时受到冷遇,便是印度朝野疑心加国重用锡克族移民,是在鼓励印度的锡克族分离主义。
我无意贬低印度教文化的历史成就,何况绝大多数文明都有外来成分,例如中国历史上的匈奴、鲜卑、满族等等。但是印度教或许是唯一长期以种姓制度来压迫土著、维持征服者特权的文化传统。
这个今天西方学术界普遍承认接受的结论,是当代激进印度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的致命伤。近几十年来,印度人民党代表和鼓吹的印度教徒主义(Hindutva)通过各种方式和“证据”,否认雅利安人南侵的历史事实,制造印度教文化和印欧语言是起源于次大陆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