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期族群政治运作的“熏陶”下,马国华人无可厚非地把自身的语文、文化、宗教等的传承,视为非常重要的权益,必须慎重保护。在过去几届大选,华人选民就把超过九成的选票投给民行党。当然,华人选民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在国阵里号称代表华人权益的马华公会,已无法有效代表华社。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SIIA)高级研究学者)
而当下包括民行党在内的希盟上台执政,广大华社期望民行党至少更有效地维护他们在文教方面的权益。因此,针对内阁的这项“照跑”决定,华社很自然地要民行党负上未能取消教导爪夷文书法的政治责任。长期深受华社敬重的民行党主要领袖,沦为出席公开场合面对嘘声四起的政客,令人不胜唏嘘。
马国华社反对爪夷文书法教学最为积极的,当属华教权益组织董总。董总长期主张马国各个族群应该有平等接受母语教育的权益,在争取华文独立中学的统一考试文凭获得政府承认方面更是不遗余力。然而,首相马哈迪日前被问起如何回应董总的立场时,直指董总为“种族主义”组织,再度引起华社哗然。
马国自前朝政府延续至今的政治运作里,任何部门的决策若引起明显争论,又有内阁阁员在内阁会议上提出该课题讨论,则该政策的取舍会提升为内阁的集体决定。在上周的内阁会议上,民主行动党的部长就提出“爪夷文书法”课一事,结果内阁决定这项政策“照跑”,但课文页数从六页减到三页。
消息传来,非马来人社群,特别是华社一片哗然,纷纷把矛头指向被华社认定应在内阁里维护华社权益的民行党。至截稿时,民行党声明会再度把华社对此课题的回应反映给内阁。
马国自建国以来,由巫统主导的国阵政府为了巩固其政治利益,长期鼓吹种族主义,也实践以族群利益为奋斗目标的政治模式,所以国阵当年绝大多数成员党,也是以争取各自族群支持为主。当然,这种族群政治依然建立在马来人在政经文教等领域的各种优先、特权不容置疑的前提上。
民行党近年来积极招收马来党员,甚至有了一名马来副部长及好几名国州议员,对于这种教学方式可能也习以为常地认为是文化交流的一种,而未过多考虑背后的宗教及政治议程。
民行党主张族群平等,党员也来自不同族群,在内阁里就有两名印度族部长。然而,马国的政治与社会现实是,绝大多数马来人在巫统持续多年的马来人优先主义影响下,认定自身所享有的各项优惠、特权理所当然。因此,主流的保守派马来人长期视主张平等进步思维的民行党为洪水猛兽,也绝少加入成为党员。这一来,民行党党员就以渴求族群平等的华人及印度人居多,却又因此而方便地被巫统戴上“华人沙文主义”帽子。
马来西亚从明年起,在包括华文小学与淡米尔文小学在内的官办小学高年级马来文课程里教导“爪夷文书法”一事,在马国政坛和非马来人社群里引发的争议越演越烈。
长期作为反对党的民行党,建党以来即主张“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理念,即马国各族各界国民应平等互利,而非独尊一个族群或一种文化。同时,许多维护马国华文教育的积极分子,以及更广大的争取平等权益的华社,在官方不时有意无意推动一些被视为同化或独尊单一族群政策的大环境里,自然与民行党越走越近。
马国华社的这股怒气,看来并没有发泄在也有不少华人党员及政要的人民公正党身上。这主要因为华社从一开始就认定,虽然公正党自诩为多元族群政党,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由马来人主导的政党,非马来人党员虽在党内及政府里担任要职,但被视为只是“陪跑”,未能真正当家做主。而且该党的“公正”政治议程,长期以来主要环绕其创党人、现任党主席安华以前面对的政治迫害,而不像民行党那样旗帜鲜明地追求族群平等,所以华社就没有把这次风波的政治账算在公正党头上。
多年的族群政治阴影,导致马国族群之间缺乏互信。新政府如何引导国民拉近与跨越这道越来越大的族群鸿沟,当属一大挑战。
不过,即便是民行党党员和党要,也可更细分为受华文教育者和受英文或马来文教育者。前者对于在华小教导爪夷文书法的课题与广大华社产生共鸣,认为该党应更高调及明确地反对这项政策;后者不完全理解受华文教育者对于自身文教权益的坚持,对于这项课题在华社引起如此大的反弹,可能也颇感到意外,一时间未能作出有效应对,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政府和受华文教育者之间的“夹心层”。
这一方面是因为马哈迪的土著团结党和巫统一样,是以种族为基础的政党,所以在批评其他组织种族主义时显得道德地位薄弱;另一方面,董总从未主张独尊华文教育,而只是主张华文教育应享有平等的政治待遇,所以谈不上是种族主义组织。别忘了,30多年前时任教育部长安华在马哈迪默许下,企图推动非华人到华小担任要职,华社担心此举导致华小变质而强烈反弹,马哈迪当时援引(当下已废除的)内部安全法令,扣留包括董总高层及民行党党要,所以现在马哈迪对董总的批评同样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