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伶透露下一部电影将以她熟悉的粤剧为题材。(何炳耀摄)

刘慧伶:看《风中奇缘》受启发

后记

陈哲艺笑说拍电影像毒瘾,怎么都戒不掉。(何炳耀摄)

他感慨地说:“现在做导演真的好累,什么都得做。我从来不放电影给我小孩(6岁儿子陈宥煊)看,不希望他会爱上电影!我觉得电影这个东西很可拍,它就像毒瘾一样,你一旦爱上就不可抽离和自拔,怎样都戒不掉。我今年真的过得很苦,一度很想转行,但不久前在香港看了Sean Baker(肖恩贝克)的新作《阿诺拉》(Anora),一个星期前才觉得拍戏很惨,看完片子后又被它挑起很多澎湃情绪,赞叹一部好电影带来的冲击力。哎,觉得自己又犯瘾了,真的好难。”

《刺》虽然是刘慧伶的处女长片,也有瑕疵,但陈哲艺却欣赏对方不尽完美作品中丰富的电影元素。他说:“我在教课的时候经常说,一个好导演须要做好两件事,第一,懂得指导演员,带出他们的表演;第二,懂得镜头要放在哪儿。我觉得慧伶对这个很敏感, 她在镜头调度上挺用心的,叙述故事不沦为‘口水’。《刺心切骨》用了一个主流电影风格,但却不失电影语言,这非常难能可贵。我真的希望国人可以看到这些优质的作品。”

20岁时放下击剑运动执起导筒,刘慧伶毅然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念电影,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但其实她早在六、七岁的时候,看了迪士尼动画片《风中奇缘》(Pocahontas)录像带超过千次,大受启发,便确定拍电影是她不可违抗的宿命天职。

他说:“我觉得这是好事,我感觉很多之前拍的东西,他其实也没完全看懂。因为我爸代表了新加坡一般的普通观众,感动到流泪就是他看了《花路阿朱妈》后的最直观反应。看了我爸的反应后,我知道这部电影的票房一定会很不错,哈哈!”

刘慧伶说:“我对《风中奇缘》女主角个性独立,坚持做自己的情节非常难忘,也影响我深远。我的父母是很务实的新加坡人,他们一直不敢认可我拍电影,因为这条路太可怕了!筹拍《刺心切骨》那段期间真的很辛苦,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何那么拼命做一件事(电影)?

尽管经常为拍戏到处飞,但家始终是刘慧伶不愿挣脱的情感羁绊。“我很难想象自己移民或移居到另外一个地方,对我来说,家人就是我新加坡认同的关键。可能也跟哥哥有关系吧,我可以出去拍片,但最终家才是我的据点。当然(这里)还有我很爱的炒福建面,哈哈!”

反观本地电影市场相对来得小,语言和文化掺杂特性和非单一性,加上合制大趋势,虽然让本地电影的新浪潮少了本土性,却开展出更具国际观的可能性。圈中影人如何互不相轻,放开利害竞争和自我,彼此扶持鼓励,对推进岛国电影工业生态有着重要影响。

本地电影人走向海外,新加坡电影近年来也频与合制挂钩,关于新加坡电影和影人身份认同的议题经常被讨论。对刘慧伶来说,她拍电影的出发点从来都以故事为主,像《刺》灵感来自2014年台湾捷运随机杀人事件,以及患自闭症的哥哥。她透露:“所以《刺心切骨》才选择在台湾拍摄。我的下一部电影《一唱一和》与粤剧有关,会在美国旧金山和香港取景。”

阻止儿子爱上电影

谈到本地新浪潮电影人的去路,陈哲艺觉得现在就算商业片也难以计算出一定的必赢套路和方程式,许多好莱坞商业大片一样机关算尽仍翻车,票房失利的比比皆是。随着新媒体和智能手机的崛起,要如何吸引观众进电影院看戏,已经成为全球电影人都得面对的燃眉之急。

片中献歌给自闭症哥哥

长江后浪还需要前浪助力,拍电影看电影爱电影的人,多少都是个理想主义者。泰国《金孙暴富攻略》(How To Make Millions Before Grandma Dies)在本地爆红,口碑和票房双收,证明只要故事说得精彩,日常题材依然能吸引人买票捧场,也让人看到《金孙》摄制团队开放宽大的心胸,支持新旧交接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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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艺说,他的父亲不是文人,一次去看了由他监制,何书铭执导的《花路阿朱妈》,陈爸爸被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他跟儿子说:“你知道你这部电影和你之前拍的其他那些比起来,好太多了!”让陈哲艺啼笑皆非。

陈哲艺说:“希望媒体能多用‘新加坡电影新浪潮’这个词,我觉得是对这些电影人的一种鼓励。慧伶很有才华,我希望有才华的年轻导演会得到更广泛的关注。在新加坡(当导演)最遗憾的是,我们有很多人才……举金马奖为例,从2013年入围六项,到2019年入围九项到今年破纪录共14项(包括短片)入围,一路走来真的很难得。”

陈哲艺:电影像毒瘾戒不掉

台湾大导李安曾说:“无数次的妥协当中,你会迷失,你一定要记得你的初衷坚持下去,永远的坚定自己。”

刘慧伶与陈哲艺约10年前,相识于新加坡国际电影节上。刘慧伶说,当时陈哲艺不断地向身边电影界友人“宣传”她执导的短片《冻》。陈哲艺说:“她(刘慧伶)所有的短片我都有看,而且都很优秀,她很有才华。我知道她有一个患自闭症的哥哥,所以她的作品都贯穿这个主题。当时她问我片子该怎么发行?《刺心切骨》其实不是特别商业但也没有很文艺,我觉得这类片子不该只在独立电影节或The Projector这类小众戏院放映,就和嘉禾院线谈了一下。这是值得去做的事,虽然很难……”他就这样促成了《刺》有机会在11月7日做商业放映。

本地新晋导演刘慧伶的处女长片《刺心切骨》,游走于艺术片与商业片之间,幸得前辈陈哲艺掏腰包资助发行,才有机会做商业公映。陈哲艺欣赏刘慧伶的才华,并希望有才华的年轻导演能受到更广泛关注,推动新加坡电影新浪潮。刘慧伶视拍电影为宿命,她总以故事为出发点,像《刺心切骨》的灵感便来自台湾随机杀人事件,以及她患自闭症的哥哥。

在位于黄金大厦那充满电影怀旧氛围的The Projector影院拍照,陈哲艺和刘慧伶向《联合早报》畅说了电影的启蒙与续梦,电影人对电影人的惺惺相惜和扶持。近年来,本地独立片电影和影人频频在国际影展崭露头角,也渐渐为人所熟识,站稳脚步。

对于新晋导演如刘慧伶,陈哲艺看到她对电影满满的热情,让他想起初出道的自己。“所以我一直很喜欢跟刚开始拍长片的年轻导演合作,这种对电影的炙热和很纯粹的热血,你只有在他们身上才找得到,也唤起我当年刚投入这行的情景。”

陈哲艺希望有才华的本地年轻影人能被更多人看见。(何炳耀摄)

继2013年《爸妈不在家》,2019年《热带雨》后,陈哲艺透露明年3月将开拍“成长三部曲”的第三部作品,并考虑事先在社媒上做一波宣传,为电影助阵。

访问前,陈哲艺笑问,不就访《刺心切骨》导演刘慧伶便好吗?我笑回,钱也不多的他一股脑掏腰包,和嘉华院线分担发行这部本地电影,单是胆量和那股热血傻劲就很值得和他聊聊。

然后我们看到另一批新加坡独立片影人也逐渐成熟,勇敢踩着本地电影浪尖,像Nicole Midori Woodford(妮可沃福)去年推出首部长片《曙光残影》;新加坡导演杨敏之的《九月的四个星期天》入围本届金马奖的最佳剧情短片奖;还有凭《刺心切骨》游走商业电影与艺术片之间的33岁导演刘慧伶……太多太多。

从导演风格来说,刘慧伶觉得自己在编写和执导《刺》时,并无刻意倾向商业或艺术走向。她过去在哥大上课时就已经学到很多关于用镜头叙事方面的技巧,强化剧情说好故事,让观众可以理解作品所要表达的。

希望陈哲艺说不让儿子爱上电影,只是一时的赌气话;希望天外之巅如有电影大神存在,也能眷顾像刘慧伶这个从小就知道并接受自己的影人宿命,“不得不拍电影”的年轻导演,在虎山前行道路上,能多些顺遂。

她说:“哥哥的自闭症蛮严重的,所以他看不懂《刺心切骨》,但我在戏里穿插了这两首歌,除了因为歌曲很切合片中两兄弟叙旧的味道,也特别将它们送给哥哥。”

刘慧伶小时候看了破千次迪士尼动画《风中奇缘》大受启发,自此认定拍电影就是她的天职。(何炳耀摄)

“新加坡电影新浪潮”势头早在十几年前已起,59岁的K Rajagopal(拉加歌帕)在影坛坚持多年,2016年长片《不归路》(A Yellow Bird)角逐了当年的康城影展金摄影机奖。40岁前后的这批影人,更是新加坡电影新浪潮的中流砥柱,其中的名字少不了陈哲艺、杨修华、杨国瑞、巫俊锋、姚志卫和曾威量等。

今年7月,刘慧伶凭《刺》夺得第58届捷克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Karlovy Vary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最佳导演奖。她的父母,连同自闭症哥哥都在当地看了首映。她在《刺》里头,穿插了美国流行歌手Neil Sedaka(尼尔萨达卡)的经典歌曲“You Mean Everything to Me”和“Oh Carol”,这两首歌正是哥哥最爱听的。

“创意工业的环境有时不太友善,我也受过挫做出妥协。在台湾开拍《刺心切骨》前10天,我想放弃收拾包袱回新加坡。我打给我爸告诉他,我以为家人会开心我终于打消当导演念头,谁知道我爸竟然要我留下来把电影拍完,因为他知道如果我回来,心里还是会一直念着。”

最后,她说了一句让电影人惊心动魄又感人的话:“我不能也无法做选择,因为我清楚知道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我的家人也在我最需要时,给了我最大的鼓励与支持。”

40岁的陈哲艺2013年凭《爸妈不在家》一鸣惊人,让本地电影在各影展尤其台湾金马奖上插旗,2019年《热带雨》同样成绩亮眼。40岁的杨国瑞的首部华语长片《好久不见》在2023年瑞士洛迦诺影展斩获金豹奖,先声夺人。41岁的姚志卫执导的《明天比昨天长久》角逐柏林影展最佳首部电影奖。同样40岁的巫俊锋的《沙城》《刑徒》,国际评论口碑佳。37岁的曾威量与台湾太太兼导演尹又巧联手执导的首部长片《白衣苍狗》,获第77届康城影展“金摄影机奖”特别奖。39岁的杨修华凭《幻土》大放异彩,最近更凭《默视录》入围第81届威尼斯影展金狮奖,为本地电影开了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