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经历让达因看起来更像是马哈迪政途的救火员,他在任内也不时强调自己喜欢幕后多于幕前,倾向经商多于从政。尽管马国论者对他是否有政治野心说法各异,但达因在1995年吉打州巫统马莫区部改选时的表现,确实展示他与一般人的不同之处。当时的达因是区部原任主席,而党内出现三位候选人打算与他竞争,他就以不愿为了选票而讨好党员为由,宣布退选,引起党内震荡,甚至惊动马哈迪出面挽留,但后者最终也仅能说服他留任经济顾问。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
达因这种企业家、财政部长和政党总财政的重叠身份,让他得以在个人、国库与党库之间自由进行极具争议的商业交易。藐视官商有别的达因,碰上希望透过朋党经济来巩固权位的马哈迪,最终为马国带来一种党国不分的朋党体系,以及根深蒂固的贪腐文化。当然,达因因为低调,也擅长急流勇退,所以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达因最终在去年5月因国际调查记者同盟公布的潘多拉文件曝光,涉嫌参与23亿令吉的腐败行为被调查,并被冻结户口。
当然,除了这些传奇事迹,达因所面对的争议更多。在首次出任财长前,他已是一个成功的发展商、律师楼东主和银行家,但鲜为人知的是,达因的律师楼在1966年时曾向联邦政府提供法律服务,达因也因为这样认识了时任首相敦拉萨。这段关系帮助他在买卖土地、收购银行时得到新经济政策的特别扶助,迅速崛起成为马来权贵。这段经历令他对政府决策与商业利益的挂钩感到理所当然,也形成他轻蔑任何强调公共事业与商业利益必须分开的主张。
1985年美国、法国、德国、英国等四国财长为了遏制日本商品的出口浪潮,迫使日本在纽约签署《广场协议》,导致日元大幅升值30%。马国令吉在这种局面下大幅贬值,进而引发公共债务危机,并创下超过1%的负增长。但在这之后,国家经济逐步恢复增长,直至达因1991年卸任财长之时,马国年度经济增长已达到9.55%。这个化解危机的能力受到马哈迪赞赏,并促成后者在1998年和1999年面对政治与经济麻烦时,邀请达因回锅再任财长。
但有趣的是,达因在官场打滚的资历并不算长,从1984年被时任首相马哈迪赏识,招揽入阁担任财政部长(1991年卸任)、1998年再回锅领导相同部门(2001年呈辞),前后也只不过10年光景。要知道的是,在马哈迪时代,很多关键政治人物一般都会领导相同部门超过10年,比如巫统妇女组前主席拉菲达,从1987年开始就领导贸工部长达21年,马华前总会长林良实也是从1986年就出任交通部长,直至2003年,资历也有17年。
这样的立场让达因在马哈迪的私有化政策下,公开让自己所栽培的马来企业家接手庞大的政府企业,比如马友乃德(UEM)、马来西亚航空(MAS)等。另外,他在担任财长期间,还以个人名义收购华资合众银行(UMBC),并在之后以高价转卖给联邦政府当时的投资臂膀,即国民机构公司(PERNAS)。此外,他在担任巫统总财政的15年里,除了成为巫统投资臂膀兼媒体集团Fleet Holdings的当然主席,也接任第三电视台(TV3)的主席。
那期间,达因以暂时撤销公司税的方式吸引海内外资金注入市场,为马国带回大约280亿令吉(约84亿新元),顺利化解当时货币贬值和流动紧缩的衰退挑战。达因在危机解除后的2001年辞去财长职,并退出政坛,专心经商。2018年大选,马哈迪与希盟合作后实现政党轮替,此刻的马哈迪远比1990年代的第一次政权更为弱势,所以达因再被马哈迪招揽,领导由政商精英组成的精英顾问团,向新政府提供改革建议,直至2020年希盟政权倒台为止。
达因在今年1月也因为此事而在法庭面控。然而,案件的审判未有结果,他就先行离开。这种晚年面对官司、带病逝去的情景,让人不胜唏嘘。对我而言,达因在财经领域的杰出能力确实令人赞叹,与此同时,他所留下的争议更是随着他的陨落而变成未解之谜。当然,作为曾经权倾朝野的马哈迪世代,达因的离世还标志着那个放任官商利益纠葛的疯狂时代的落幕。这是否也代表着延绵不断的马哈迪—达因朋党体系将随着崩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轻蔑公私分别的主张
在当官时间相对短的前提下,达因还能够在政治与经济领域发挥如此大的影响力,就足以证明他的杰出能力。他在首次担任财长期间,对马国实现经济现代化、产业链转型、经济多元化、增加马来社群就业机会等方面作出极大贡献。别的不说,他在出任财长第一年,马国就取得7.76%的经济增长,是1981年马哈迪政权成立以来最佳的成绩。这也促成马哈迪对他的信任,放心地钦点他为国阵兼巫统总财政,掌管党库直至1999年。
马来西亚前财政部长达因11月13日突传离世,享年86岁。作为曾经叱咤马国金融界与政坛20余载的人物,达因充满传奇与争议一生,也最终走到盖棺定论的时候。他的传奇,在于他是马国目前官商体系、金融制度的主要奠基者,不管是1970年代的新经济政策,还是1980年代官联企业私营化政策、1990年代银行与金融机构的大合并计划、2000年代的“烈火莫熄”政潮,都可以看到达因的身影。我们甚至可以称他为马国现代经济的建筑师。